歡送會後,心鬆、筋骨鬆,阿勃勒開始佈滿黃金雨,催黃在一路大王椰林道間,森林館旁的鳳凰樹豐滿綠叢正為下一個嫣紅布局;我吹口哨騎腳踏車在樹下、長廊穿梭,放開雙手盡情在操場跑道飛馳,耳鬢迎來切風聲,腳下愈加勤快,經過籃球場時看到煥生、老陶、漢強、郭巴、克勵、宗佃幾位同學在籃下過招,忍不住技癢下場,傳接、跳投、勾射、搶籃板...,一個火鍋蓋頂往我門面撲下來,「啪」的一聲,眼鏡已經飛得老遠,摔在水泥地上,鏡框成蛛蛛網狀龜裂。
「怎麼辦?變這樣。」出手的宗佃略顯緊張。
「還好,鏡片沒破。」我戴起來故做鎮定,心卻在淌血,這是玻璃纖維鏡框,一副兩千,口袋很受傷,說不出的痛;晚上,到大通路配副銀邊眼鏡。一千多,這個月要喝西北風了;回鬼屋後,迫不及待撥電話給蕙玲討惜惜,不料還有更慘的。
「我..今天騎機車遇到警察,被開罰單...」
「然後呢...」
「無照駕駛,要好幾千...」
「妳爸知道嗎?」
「我不敢!你...能幫我想辦法嗎?」
五秒,四秒,三秒...
「好吧!給我幾天時間籌錢。」
領出郵局暑假賣命打工存的錢,仍有不足,再向同學東挪西借,總算湊足;和蕙玲約在北迴歸線。
「我一定會還你,儘快還你。」
「錢能解決的問題便不是問題,我們都還是學生,怎麼還?慢慢來,不要放心上。」
後來的一週,宵夜是口糧,早餐是口糧,一個禮拜一百元打發,再一個禮拜加一個禮拜,週週一百,終於盼到零用錢撥進來,盼不到的是蕙玲;電話,不在;信,不回;像突然消失的螢光,像斷線的風箏,比幾週來的儉腸鼐肚更難受,到底是伸援手還是提供分手擂台。
恰恰有個登山活動,鬼屋四傑、宗佃、房琳一起報名,從關子嶺後山往上爬,第一次爬山,慢跑鞋、T恤,沒背糧食、沒帶水,一路跟著登山社友往上爬,竟然順利登頂,舒展四肢、大力吸口氣,山嵐層層疊疊盡在腳下,和山友開懷聊天,才知今天爬的這座大凍山原來是標高1241公尺的台南第一高峰,對著山下吼叫,那山那谷隱有回音,遠聲啼不住,憂愁自歸隱,情傷痕跡似已撫平一半,下山的路飛蹤,猶如輕功踏雪,比登山社友更早抵達關子嶺,後來才知,其實上山容易下山難,像我們這般魯莽,其實是愚蠢罷了,不過是幸運而已。
我提議到東山仙公廟。
機車轟隆隆沿著縣道繞來繞去,還好不遠;仙公廟供奉呂洞賓,家祀神魯班公、董府千歲,每年端午前後,會到這裡進香,我算熟悉;廟旁都是龍眼樹,此時尚未結實,等過一陣子,褐色外殼的龍眼將垂滿枝枒。
大殿參拜後,我帶眾人往後山爬,山坡看似陡峭,對剛從大凍山下來的我們而言,小菜一碟;後山有個青蛙石,從那裡往下俯瞰,嘉南平原盡收眼底。
「你們有沒有發現...這裡沒有蚊子。」
「喔~好像...真的。」不過有螞蟻,房琳彈了幾隻逗留手臂上的。
「機關藏在倉庫,關鍵是這隻『石蛙』。」
我們於是整齊羅列,合十參拜。
「你們知道嗎?情侶不能來仙公廟。」
智銘往一旁鑫奕轉頭一撇,微笑。
「你得了吧!」鑫奕一掌巴在智銘手臂老鼠肉上。
「怎麼說?」震峰湊過來。
「呂仙情路不順,看到情侶卿卿我我,刺目,會下手拆散。」
「也就是...不能帶七仔來。」
「我告訴你們,還有一個廟,情侶不能去。」宗佃加碼八卦。
「那個?」
「南鯤鯓代天府。」
「哪泥!」
「這又是為什麼?」
「囝仔仙,會給人創誌。」
記住了,千萬不要帶去南鯤鯓,萬一去了也不能到囝仔仙那裡。
「唉!天下第一憨,娶查某拜仙公。」
「天下第一憨,娶查某搧東風。」
「夕陽西下一點紅,情哥情妹入草叢,情哥喊頌,情妹喊痛,青山依舊在 ,全部滿江紅。」
「你可以啊戲弄我,也可以嘛甩掉我,雖然你不再愛我,見面也該說哈囉~」唸到後面,房琳乾脆唱起來。
回鬼屋後,竟發幽情,寫了篇散文「北迴歸線遇見一個女孩」;北迴歸線是熱帶、亞熱帶分界線,蕙玲家就在附近,是我們約見面的經常所在,蕙玲時而熱情,時而冷淡,常令我捉摸不定,或許是因為她在北迴歸線旁成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