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窺(5)~詭異的網路對談

在黃羽的命令下，只有當地派出所的主管、雷叔、聶警官與展青狐得以進入簡報室內。

昏暗的簡報室裡，眾人圍坐在ㄇ字形的會議桌旁，眼睛專注地注視著正前方白色的投影布幕，展青狐與黃羽並坐在一起，雷叔則緊張地坐不下來，在一旁一邊抽煙，一邊站著觀看。

螢幕上顯示的只有一個小方框，因為如果把視訊影像放大一點，整個畫面就會變成像打上馬賽克般出現格狀。

畫面起先左右晃動一會兒，應該是孟同學在調整網路攝影機，等鏡頭對準他時，只見他臉色蒼白，頭髮凌亂，眼神渙散地看著鏡頭，何宜倩的問候聲音此時從喇叭裡傳出來，而且隱約地聽得見孟同學沈重的喘氣聲。

「你還好吧？」

孟同學沒有回答，只是擁著厚重的外套，專注地看著電腦螢幕。

「你的病還沒好嗎？」

「我沒有生病，」孟同學抹了抹臉，說道：「只是壓力很大，睡不好。」

孟同學此時轉移了話題，先問起何宜倩的近況，兩人聊了一會兒，話題又轉回原點。

「你上次寫給我的信裡說，有小偷常常會跑到你家，我覺得好可怕喔！」何宜倩說道。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小偷，妳知道……嗚……」孟同學竟低聲嗚嗚地哭起來。

「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有人在學校跟蹤你？」

「我…..我一直覺得…..我身邊有人躲在附近，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很恐怖…..我覺得很恐怖…..」

「你是不是跟人家有仇？」

「沒有，我都不跟人家說話的…..可是我覺得這個人，好像就跟著我……」

「要不要報警？」

孟同學緩緩搖搖頭，「我不知道，可是…..啊……啊…..」

孟同學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僵硬，他微微弓起的身體正發抖著，嘴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何宜倩緊張地說道。

「妳……妳看得到……我……背後嗎？」孟同學突然拉低聲音，眼睛緊閉，身體抖得很厲害，讓簡報室裡的氣氛突然一陣冰冷。

從鏡頭上的畫面望去，在他的背後只有一些衣櫃書架擺設，還照得到陽台的落地窗，藍色的窗簾被緊緊拉上，並沒有什麼異常。

「什麼都沒有啊！」何宜倩也開始緊張起來。

「嗚……」他似乎有些歇斯底里地哭了起來，「現在有人……在陽台上……」

「真的嗎？我沒看見啊！」何宜倩說道，「有聲音嗎？趕快跟你媽說啊！」

「我媽不在…….我不知道，可是……我感覺得到，有一個眼睛……啊！」

孟同學突然間大叫一聲，大概是他碰撞到電腦，電腦上的網路攝影機突然倒了下來，畫面頓時斜傾，畫面的左上角看得見窗簾被拉開，喇叭裡傳來落地窗被推動的聲音。

「你是誰？你是誰？」

隱約地傳來他聲嘶力竭的怪叫聲，一陣玻璃碎裂聲之後，就沒有聲響，儘管何宜倩再怎麼問，畫面依舊靜靜地停格，只有畫面中窗簾一角被風緩緩吹動。

影片到此為止，聶警官關上電腦，將電燈打亮，眾人的心裡都很沈重，沒有人先開口講話。

「是撞邪了？」那位年輕的派出所主管先開了口，雷叔看著展青狐，說了句：「你說呢？」

「不知道，我覺得怪怪的。」展青狐搔了搔頭，黃羽問道：「你覺得有什麼奇怪？」

「不是，我不是很常使用電腦，不太熟悉這些網路軟體，不過有一種特殊的感覺，讓我覺得很詭異。」

「別吊胃口，說來聽聽。」雷叔有些緊張，又點起了第二根煙。

「我進了那瘋漢的家中，其實讓我滿驚訝的，就是我以為他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可是當我看見筆記型電腦的時候，我覺得跟他的形象很突兀。」

黃羽若有所思地沈默著，展青狐繼續說道：「本來我也沒有太過注意，可是看了這影片，讓我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用網路交談很特別，也讓我聯想到這個地方。」

「聽你這麼說，那些自殺的人，家中好像都有電腦。」雷叔似乎想起什麼地說著。

「我想，我們應該再看看那張隨身碟內容吧！」展青狐看著黃羽，說道：「說不定那位健美先生的電子郵件，會有一些線索。」

黃羽點點頭，跟聶警官交代一聲，接著說道：「東西在我們專案辦公室的電腦裡，明天請兩位到辦公室一起研究，好嗎？」

展青狐尚未開口，雷叔卻先斷然拒絕：「我不喜歡跟妳們那些高階長官一起辦案，青狐，你要去就自個兒去吧！」

黃羽笑了笑，一行人離開簡報室，黃羽依舊向那派出所主管要求封口保密，在步出派出所門口時，黃羽突然向展青狐說道：「展先生，謝謝你對王警官手下留情，他的內傷已經復原得差不多了。」

展青狐微笑地說道：「請替我向他說聲抱歉。」

「雖然那間套房沒人住，可是按規定，我們還是不能隨意潛入尋找線索，我派王警官去，他還不怎麼願意呢！」黃羽側頭在展青狐耳邊悄聲說道：「他本來就不怎麼服我，我該謝謝你幫我修理他。」

展青狐一愣，黃羽呵氣如蘭，讓展青狐心頭頓時一動，等他們上車離去，雷叔在一旁說道：「這丫頭世故得很，我女兒跟她差不多年紀，怎麼就天差地別呢？整天丫頭只會迷那些唱歌跳舞的明星，唉!」

兩人搭車回到警局，看見局裡的桌上擺滿了盜版光碟，兩個年紀很輕的男孩帶著頭套，坐在板凳上正在做筆錄，小趙則一臉苦瓜地看著雷叔，雷叔則在一旁哈哈大笑。

展青狐並沒有留心他們之間在談些什麼，只是看著桌上擺滿近百片的光碟片，有許多院線電影、流行音樂與成人影碟等，聽小趙說，他現在的工作就是一一看過這些光碟，還得要電影公司、音樂公司派人到局裡指認，工作十分繁瑣，難怪小趙滿是苦水要吐。

隔日一早，展青狐就接到黃羽的來電，驅車前往黃羽的辦公室。

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說是個專案指揮所，這地方位於在某個警政機關大樓內，黃羽帶著展青狐進入大樓內部，警衛森嚴，警戒設施更是機關重重，黃羽替展青狐換了一張白色的識別牌，要他掛在頸上以便識別。

「這裡是軍事重地嗎？」展青狐與黃羽進入專用電梯，黃羽熟練地在一個號碼盤上按下幾個按鈕，電梯便開始向上移動，她微笑說道：「這是警察機關裡頭的聖地，許多重大而且秘密的專案小組都設在這裡，你還是第一個以非警察的身份進來的。」

「真是榮幸。」展青狐說道。

「你曉得令尊也曾經有機會接我這個位置嗎？」黃羽問道，展青狐有些詫異，「我沒聽我老爸說起。」

「令尊是個非常出色的警察，他曾經有機會接掌特別刑案組的組長，你可能不太瞭解我的工作，不過我可以跟你說，除了署長，這個位置是很多優秀警官一生的目標。」

「喔？」

「聽說令尊個性喜歡自由辦案，不喜歡官樣文章，所以寧願待在地方分局裡，也不願意來這裡被綁著。」

「這倒是實情。」展青狐笑道。

「不過，」黃羽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聽說令尊真正沒辦法當上這個位置，還有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你聽過「荊門企業」嗎？」黃羽問道，展青狐疑惑地搖頭，此刻電梯抵達二十一樓，門一打開，四周跟一般的辦公室卻沒什麼兩樣。

「荊門企業是一個很神秘的黑道組織，到目前為止我們仍弄不清楚他們的內部關係，之前兩件黑道仇殺的案子，懷疑是他們幹的，可是令尊查到一半，竟莫名其妙自請退出，讓上面的長官對他失去信任，所以才沒能接這個位置。」

「妳懷疑我老爸跟這些黑道人物有關係？我什麼都遺傳到我老爸，就只有嫉惡如仇的個性遺傳得少了點。」展青狐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我也知道，不過……唉！算了！也許又是警界排擠爭功的謠言吧！令尊十分優秀，一定惹很多人嫉妒。」

「我想也是。」展青狐低哼了一聲，黃羽微笑地道個歉，便領著展青狐進入一間辦公室裡。

展青狐看見了那幾位特別小組的警官，那位王重山警官看見展青狐來到辦公室，頓時發難，嗓門大開地說道：「黃組長，妳怎麼可以帶外人到這裡來呢？」

黃羽臉色先是一沈，隨即恢復笑容，說道：「有些證據要展先生協助指認，聶警官，是嗎？」

這聶警官年紀與黃羽相仿，人也隨和，他微笑地向王重山說道：「展先生有找到一些線索。」

王重山哼的一聲，氣沖沖地離開了辦公室，黃羽搖頭嘆道：「小組裡論輩份倫理，應該是他當組長，要不是上頭指定非要我接，我還真不想幹。」

說罷，她開啟一台電腦，用滑鼠點下幾個指令，畫面出現了許多文字。

「這些都是那位健美先生的電子郵件內容，他交了很多女朋友，大部分都是情書往來，你看看有什麼線索？要杯咖啡嗎？」

「冰的，謝謝！」

展青狐坐在電腦前，自己觀看著電子信件，信件裡大多是些內容露骨的情書，不過有封信件卻讓他觀看許久。

「Peeping Tom？」展青狐疑惑地看著電腦螢幕。

「怎麼？」黃羽端來兩杯咖啡，展青狐接過喝了一口，「這封信你看過沒有？」

黃羽看了一眼，反問道：「訂購光碟的信？有關係嗎？」

「嗯……」展青狐雙手交叉在胸前，起身想了許久，黃羽見他在來回踱步，嘴裡不斷喃喃自語，黃羽知道他在思索案情，也不打擾他。

展青狐「嗯」了一聲，接著說道：「我要去個地方，如果能找到一樣東西，我想這案子或許有點眉目，不過……」

說罷，他的眼睛就一直盯著黃羽瞧著。

「不過，要我一起去，是嗎？」黃羽說道，展青狐笑了笑，「那個地方的確要你幫忙才能進入，不然，我又得擅入民宅了。」

黃羽好奇地追問，展青狐賣個關子，因為黃羽今日另有要事，兩人約定明日一早，展青狐開車來接黃羽前往。

隔日兩人一同驅車，來到那位孟姓高中生的住處，黃羽疑道：「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我想到那位高中生的房間找樣東西，要妳幫我疏導疏導。」

「說明白才幫。」

展青狐將車停妥後，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那位健美先生房裡有Peeping Tom的光碟，而我曾經看到有人在散發販售相同光碟的廣告傳單，我想知道他有沒有購買一樣的光碟。」

「你覺得，這跟一連串的自殺事件有關嗎？」黃羽說道：「這……」

「這許多案子本來就怪異，如果我們都認為，這些人都不是單純的自殺，我們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維去尋找線索。」

展青狐嘆道：「這是到目前為止，我找到兩個案子唯一的共通點，再沒辦法，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得起我父親了。」

「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黃羽微笑地說道：「我相信你。」

兩人互望一眼，彼此之間有種奇妙的感覺流動著。

下了車後，黃羽出示證件向管理員登記時，管理員嘆氣地說道：「他媽媽自從前天開始就沒出過門了。」

兩人生疑，搭乘電梯到十七樓之B，按了電鈴許久卻都沒人回應，展青狐與黃羽的心裡都升起不好的預感。

展青狐立刻拿出百合鎖匙，花了一分半鐘，才將兩道鐵門開啟，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黃羽辦案時來過此處，展青狐跟著她奔進孟同學的房間，卻看見他的母親背靠著落地窗，獨自坐在地上，孟母看見展青狐與黃羽衝進家裡，卻沒有太大的驚訝，反而是展青狐他們被嚇了一跳。

「孟太太！」

黃羽立即上前去探視，孟太太被她一扶，整個人無力地軟攤在黃羽的懷裡，仔細一看，孟太太的眼睛紅腫、喉嚨沙啞，顯然是喪子的打擊，讓她這幾日悲痛過度，黃羽扶著她坐在床上，展青狐拿了杯溫水，在廚房找到蜂蜜摻入，讓黃羽餵著她喝下。

一杯溫熱的蜜水下肚，孟太太才有了些元氣，不過眼淚卻又一滴滴從眼眶流了下來，

黃羽打了通電話給本區的派出所，要他們派遣一部救護車趕到此處，然後安慰著孟太太，要她節哀順變。

展青狐此時不便搜索，只是瞥眼看見在電腦旁有個收納光碟的皮包，不一會兒救護人員跟著管理員來到房裡，由黃羽陪著她上了救護車。

黃羽目送著救護車遠去的同時，展青狐已下了樓，黃羽擦去眼淚，問道：「有找到你要找的東西嗎？」

「算有，也算沒有。」展青狐苦笑地搖搖頭。

「到底有還是沒有？」黃羽問道，展青狐拿出兩片光碟，先亮出正面，兩片上頭分別寫著「Peeping Tom 6」「Peeping Tom 7」，接著翻轉到光碟的另一面，黃羽就瞭解展青狐的意思了，因為光碟的另一面，竟被刮得滿是傷痕。

「只有這兩片這樣嗎？」黃羽說道，展青狐搖搖頭，「他幾乎毀了每樣東西，是他母親一個一個整理，大概孟太太也不知道光碟被刮成這樣就不能用了，還好好收進收納包裡。」

「那就不能確定跟這兩片光碟有關囉？」黃羽接過光碟端詳，「不知道聶警官有沒有辦法修復？」

「我比較樂觀一點，覺得一定跟這些光碟有關，他為什麼要刮傷他的光碟呢？」展青狐說道：「我想，再回那位健美先生的套房，去找這些光碟來看。」

「你可能有點遲了，」黃羽說道：「根據我接到的消息，那位健美先生在鄉下的父母，早在前天就受到套房房東的請託，把他的東西搬回鄉下，也從醫院接回他們兒子回家休養了。」

「是嗎？」展青狐十分頹喪地說道，黃羽微笑地說道：「畢竟有了些眉目，我們跟Tom訂一片來瞧瞧，不就得了？」

「你真的要看嗎？」展青狐揚了揚手中的光碟問道，「這是……」

黃羽原是不解他的意思，不過想了一會兒，隨即俏臉微紅，他明白展青狐的意思是這些光碟的內容，都是偷拍飯店裡男女偷情的畫面。

黃羽有些尷尬地自行坐上了車，展青狐也笑了笑，送她回辦公室，返家時順道到局裡瞧瞧，雷叔不在，小趙則一臉病容地趴在桌上，說是最近睡不好，展青狐拍拍他的肩膀，要他趕快復原，再跟他們一起辦案。

兩天後黃羽來電，告知展青狐光碟已經無法修復，不過已經開始聯絡其他組員朝這方面調查，看看之前的死者是不是也看過相同的光碟，只是組員實在無法理解，案件與光碟究竟有什麼關係。

而順著之前那封訂購光碟的E-mail，她也寄出了訂購信函，本來聶警官打算追查對方的E-mail，但是發現對方是利用免費的E-mail做聯絡的管道，聶警官利用駭客程式潛入網站，查證使用者所留的個人資料都是偽造的，所以暫時沒有線索。

雖然信任展青狐的直覺，但雷叔心底一直不認為光碟與自殺案件有關。

直到一週後的某個下午，雷叔從小趙家裡，把昏沈的他從臥室床底下拉出來送醫，所有的線索，才確定指向那些光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