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7|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讀書小記\李琴峰《星月夜》

書訊 作品名:《星月夜》 作者/譯者:李琴峰 出版社:台北,聯合文學 出版時間和版次:2023.5初版一刷 ISBN:9789863235330

前言-對於書評散文的思考

台灣的散文史中,書評散文占了一大類,通常隨意瀏覽一本散文集,諸如張讓《光的重量》、詹佳鑫《請問少年》…等,便可以看見這篇文章、書本的片段歷史。

而通常書評散文又分為兩種,一種是直接放上閱讀心得、感覺、氛圍來進行描述,另一種就是轉化加上自己過往經驗,形成較為私密的散文敘說。如果按照過往閱讀心得標準的話,我所書寫的文評應該得被歸類為第一種,但就像之前我寫過的《沒有名字的人》書評加入了自己在田野地的調查,這篇文評很有可能往第二種傾斜。

也很有可能朝著創作一去不復返。我覺得這很像是考申論題的時候,我得引用書中的資料和思想來填滿答卷,卻因為自己先前的成見,寫著寫著就偏題的窘境,和現在一模一樣。


但就是因為成見而變得獨特,不是嗎?申論題要的,難道不是「我的想法」和中文系所需要的思辨嗎?

書籍介紹和選書理由

本書是作者的第四本小說,也是作者作品裡入圍芥川賞(和直木賞並列,為日本給新人作家的大獎之一)的小說。從書腰的簡介就可以感覺到此書的對比,台灣到新疆,漢族到維吾爾族,因為第三國日本而繫連起來,在不斷尋找歸屬的過程中彼此相近又相離的故事。


這本書的時候能感覺到作者很幽微的刻畫兩個女孩子,就像是書腰上的只是一個標籤一樣,相對於對岸的阿來、金宇澄〈四川、上海的方言作家〉來說,李琴峰的設定就有點表面,設定玉麗吐孜為維族人看似只是為了語言學上的取巧,但其實對於大眾讀者來說,容易展現出差異,將小說塑造的易讀而短,短而精,精才能有振聾發聵的題目來討論。

女同志、維族人、日本留學,作者有想要讓玉麗吐孜當作小眾群體的代表,而柳凝月變成走入小眾的那個人的決心,而我發現他們都站在有細水流過的回憶上,下面是恢弘時代的悲歌,他們就這樣困在了這個水流比綠川更小,渦流卻四處埋伏的地方。

而我想要著眼於這本書大眾之處,去探討他語言豐饒、文化美好之處,以及我們對於此書,應用甚麼方式接受與理解。

書籍摘錄

在那之後過了半年,四月,大學校門正對的坡道盛開著整排鮮紅的櫻花,豆大的雨點將粉色櫻瓣紛紛打落,看到那光景,我不禁’想起初中學過袁宏道散文裡的一句:「此語為西湖洗紅」,淡紅色的桃花花瓣受到雨點沖洗飄落,為西湖湖畔妝點了滿地的紅,那種情景用「洗紅」來描述,實在再恰當不過。(p.21)

明明前一刻還趴在我身上,雙眼閃著貪婪的光芒所求著我的雙唇和身軀,明明那般不可自抑地以唇齒在我身上滑行咬嚙,四處留下齒印和鮮紅吻痕,明明肌膚相接之處是如此水嫩,彷彿兩個人肉體界線消融、兩者合而為一,但一旦情慾的風暴過了境,她便總像靈魂被抽走般顯得全[無力、表情消沉,我跟她說話她也不回答,不理不睬,溫柔地把她抱在懷裡,她卻只是甩開我的手臂。(p.51) 「所謂自由,」我對玉麗吐孜說,「就是成為一個好大人。」〈p.55〉

那是高中我曾短暫交往過的漢族男生,是我第一個戀愛對象。我們常常兩個人離開市中心,進到沙漠裡一起眺望落日。站在大漠裡,黃土細沙地評也延展到視野的盡頭就在那盡頭,日輪已經有一半沉入地平線下,另一半還披著半圓形的日暈,將整條地平線的周圍都染紅成一片。〔…〕在沒有光害的情況下,就連月亮看起來都像火球一般明亮。〈p.93〉

不論是教師或學習者,大家這麼辛苦的努力,或許便是尋找、探索「自己的話語」,但那又談何容易。我嘆了口氣,獨自前往口頭發表的現場。〈p.134〉

那天我在莆田車站看到柳老師和玉麗吐孜說話,真的好羨慕好羨慕,您和她再用一種我所無法理解的語言,成功進行了溝通,在那一瞬間我有種錯覺,彷彿中文並不是十三億人口的語言,而是您和她兩人之間的密語暗號。〔…〕我總不確定玉麗吐孜是否真的聽懂了我的話,我和她就像透過帶有嚴重雜訊的電話那般,不管再怎麼努力而鄭重地試圖對話,總是還沒有被順利接住的話語,且更嚴重的是,我根本無法驗證甚麼話語有或沒有被順利接住。〈p.202-203〉

讀書心得 「飛到聲音與棍棒都到不了的國度,就能擁有自由了嗎?」這是本書發出的第一個大哉問,具體圍繞在柳凝月的徬徨和玉麗吐孜的被暴力經驗,用這兩個副線引出主線——同志,尤其是女性同志的議題。

作者本人也是LGBTQ族群,她曾因為網絡霸凌和心理上的困阨無法創作相關題材的作品,這部《星月夜》仍然帶有她本人對女同志族群天真美好的幻想,無關那些網路蟑螂的罵聲或祝願。她曾經提到在擁有(身分)的過程還同時失去了台灣部分讀者,她感到非常脆弱及挫折。

這也可以在她下一部作品《彼岸花盛開之島》裡提到,因為那部作品是虛構的,幾乎沒有同志的情意出現,取而代之的是關於琉球遠古、多文化島國的思考。因此,作為過渡期的《星月夜》在他個人的文學史上地位崇高。

她曾經表示自由之於她很重要,或許是和過去拉開距離就是她呼吸的方式。如同她本人的後記所說,從微觀的方向來看,小說敘述的就是兩位出身和文化背景各異的女性故事,而這樣的故事可能發生在我們居住的世界的每個角落,如同衛星和恆星在浩大的夜空中偶會時的光輝。

作為族群反思的前奏曲,《星月夜》議書關注族群的暴力及煽動,書中的九五事件和日本警察的埋伏,都讓玉麗吐孜感到壓迫且不安,當她的內在不安達到了最高檔次,她選擇向柳凝月展現情緒低潮,用維族語對著柳咕噥呢喃,她堅持不在柳面前禮拜,是因為禮拜是將兩人距離拉遠的表現。在西方,同志族群為精神病患早已從DSM-5手冊中除名,但在有嚴格教條的伊斯蘭教,玉麗吐孜只能用淚水對著阿拉懺悔,用猙獰的面孔表示錯誤。

玉麗吐孜只能以示弱當作保護牌子,在那個同志思潮尚未除罪的村莊,她唯一保全自己的方式,就是對於家庭示弱、對中國政府示弱、對日本警察示弱……但柳的堅毅和歡喜救了她,「我是她朋友」「我是她女朋友」更是將全書推向了高潮,如同飛機上前方座位的熱烈陽光,再次照耀著玉麗吐孜。

柳的勇敢是來自於她的安全,財務自由,非功利的戀愛,她在台灣,台灣的倡議異於中國,更別於維吾爾族。她逃出了一個分類,被硬塞到另一個分類,在日本,婚禮袋子是白色的,在台灣則是紅色的,語境的不同,也導致了溝通的錯亂。

柳凝月和玉麗吐孜是台灣人和新疆人,但他們卻聽的懂彼此的語言,小谷繪美羨慕這樣的場合,這時候日語彷彿變成一堵牆,玉麗吐孜擁有專業知識和熱情進不來,柳凝月因為家庭和意志出不去;李琴峰似乎想要提醒這樣的世界將要是恆常的。

她們自認逃到了聲音和自由都到不了的國度,也等於她必須要適應這個國度的規矩。可惜的是,國際化的世界是個棍棒和聲音都容易傳達到的國度,不論是逃遁到布拉格、法國還是列支敦士登,她們都得面對回憶中難解的問題。因此,對她們來說自由的世界根本是個偽命題,因為到哪裡都是令人難堪的。

星星和月亮不在無垠的夜空中,而是切切實實站在有著八十億光點的地球上,即使只有十幾二十個人正在看著,她們也會感覺到無比沉重的壓力。在這裡,只要有一件瑣事,就足以將她們建立的信心給削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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