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 的友善食光

「歡迎光臨！」

「謝謝光臨！」

午夜前的她，

像是熟食架上，

被烤箱溫暖蒸發掉滋潤的番薯，

電鍋裡醬油滲進蛋殼每道裂縫，黝黑過熟的茶葉蛋，

沒有夾子願意垂青

貼著友善食光貼紙的沙拉和水果，像是被烙印著死期，

過了17:00七折，過了24:00就到垃圾袋裡，

彷彿婚配市場的隱喻，

交易價值隨著時間遞減，

最終失去了邊際效益。

她想起大學課堂上睡過不知多少堂的經濟學，

那隻看不見的手，像是沒人看過卻創造世界萬物的上帝，

供給和需求、比較利益、絕對利益，

理論總是完美，現實總是想太美。

她像是被諾亞方舟遺棄的動物，

無法成雙成對地送上方舟，航向洪水後的新世界

沒有繁衍需求，沒有複製基因必要的物種，

像是被印壞丟在影印機上的廢紙，

碳粉歪斜的痕跡，出墨不完全的字體，

像是某種聖經密碼，

或許只待聖靈充滿才能用方言拼湊出字句。

「看哪，我要使洪水在地上氾濫，毀滅天下，凡地上有血肉、有氣息的活物無一不死。」

「上帝造物是否也跟我以前打工時做電腦繪圖一樣，總是想砍掉重練？」

諾亞600歲的生日，世界發大水，

人說水瓶座男子就是降生世界的外星人一點都不假，

諾亞601歲的生日又10天，大地恢復乾爽，

方舟裡的動物，飛的、走的、爬的，

回到砍掉重練的大地，繼續繁衍，

世界重新紀年，人類洗心革面，

無論是平成還是令和，

總在每個跨過午夜的前一刻，

衷心希望自己一刻鐘後，

會變成一個（賣相）更好的人。

「歡迎光臨！」

「謝謝光臨！」

一刻鐘後，神仙教母沒來，

腳下踩著的仍是Converse而非玻璃鞋，

該死的，剛才把冰櫃搬出來掃地忘了插電，

等著買下櫃子裡融化的哈根達斯，

如此慷慨，有種就義的從容，

不過是幾天的薪水，換好幾口高級冰淇淋，

以物易物，不過如此，

南瓜、馬車、玻璃鞋，

灰姑娘說不定只是個通靈少女，

也或許她跟我一樣，

只是個被方舟遺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