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女子圖鑑——《惡女》

宋欣穎導演的首部劇情長片《惡女》已經上映了，在走回住家的路上，實在是越想越喜歡這樣的故事，卻似乎找不到一個適當切入的角度。直到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了這麼一句話：

「向那些男人們復仇吧！」

沒錯！就是復仇💅

為什麼是向男人？想過一輪發現，整部戲最重要且有血肉的復仇角色，剛好都是因男人而遇到挫折的女性。所以這篇就要來談，一部電影如何讓三個女人，展現他們對男人的復仇。

秀蘭（林美秀飾演）對軟爛男們的復仇

秀蘭是一個為了生存可以極盡放低姿態的人，為了變得有錢追求好生活，她完全讓自己融入父權社會所建立的，取悅男性的各種規則，按摩也好，學料理也好，溫柔的講話也好，就如同她給女主角立美感情上的建議：「要順著他的毛摸。」秀蘭就這樣透過讓自己成為這個父權遊戲的一顆棋子，乖乖且幸福的生活著。

她捲進了連續情殺案件，且許多證據都指向了她很可能是兇手，一直到最後解謎才知道，秀蘭確實對那些男性復仇了，然而卻僅止於言語上的復仇。當她發現就算當一個乖巧順服的女人，卻無法得到一個幸福美滿的愛情，她決定停止當一個溫柔的小僕人，直接非常霸氣的嗆完前男友後提分手。

她以為照著男性所建立的異性戀規則扮演，就可以找到也會認真扮演這套保護女性腳本的好男人，然而事實上男性和女性所需要進入這套遊戲的成本就不一樣了，男性只需要有錢，女性卻必須學會五花八門的招數，才能在這樣的社會中好好生存。所以秀蘭只找到了有錢的男人，卻不是能保護她的、她希望能獲得對等報酬的有擔當的男人。

然而當她決定停止這樣的人生，真的找到想要好好生活的對象，也就是立美的父親，卻遇到了立美的反對。個性截然不同的兩位女性，就這樣將彼此的命運交織起來。

立美（邵雨薇飾演）對渣男們的復仇

女主角立美有著事業上的野心，也對於日常生活非常的有規劃，然而就是這樣的獨立自主，沒辦法滿足未婚夫大為「被需要」的需求。當立美想要脫離傳統異性戀愛關係，像是女生要讓男生有保護欲的法則，或是應該當一個主動滿足對方情慾的戀愛對象，這樣的脫離卻會受到大為的反感，只因為他沒辦法以其男性原本的優勢地位，對立美給予「根本不適合她」的關懷。

當大為意識到他不再擁有原本身為男性能「給予照顧」的優勢地位（這邊的照顧包含了性事），就逃到了一個能滿足他男性幻想的天堂，沒有錯就是出軌。看到這邊一方面惋惜男性角色變得扁平，卻也好奇立美這個角色接下來要怎麼走。

對照前面秀蘭的生活方式，可以發現兩位女性對於性別框架的反應，剛好站在了光譜的兩端，所以立美不能理解秀蘭的求生方式，秀蘭也不懂為什麼立美不學著取悅男性，然而兩人在一次激烈的對談後，卻產生不可思議的化學變化。

秀蘭送給立美情趣內衣後，也講述了自己是如何用性作為生存工具的，立美想當然聽到父親的再婚對象這樣說，馬上就和她吵了起來。然而這個關於「性」的種子，卻在立美心裡悄悄地萌芽了。

性對於秀蘭是生存的手段，立美要生存不用透過性，但她對於性的需求卻一樣存在，那麼對立美來說，性之於她的意義為何？在一場自慰戲中，立美終於意識到性對於她的價值，那就是娛樂自己。

她和檢察官展開了另一段性關係，透過娛樂自己的方式，也成為了對於渣男的復仇，但這一段或許更重要的，是立美擁有了像大為一樣，對於愛情情慾的想像，並且體認到大為的感受，因為此時的她，也成為了一個看似握有感情主導權的人，彷彿進入了這個男女戀愛架構下的優勢族群了。

但看似終究只是看似，就如同大為吃到苦頭一樣，立美終究也自食惡果。她和檢察官一起想要讓秀蘭被判罪，結果最後才發現一切都是檢察官設的局。立美到此正式跟秀蘭完整地轉換了，原本大家都譴責的秀蘭竟然在最後是展現真心的人，而原本看似伸張正義的立美則成了徹徹底底害死人的惡女。

立美最後向第二位渣男展開復仇，使用的手段卻是秀蘭學的日料，她在料理下毒，活活毒死了渣男二號，偽造成是他燒炭自殺，而靈感就是源自於一開始以為是秀蘭燒炭害死前男友們。可以發現立美對於秀蘭態度的轉變之大，甚至最後立美成為了最一開始的秀蘭，那樣的一個表面學會裝溫柔，實際上卻完全不簡單的那種女性，如果真的只能這樣裝才能有表面的和諧，那就讓自己好好地進入這樣的戀愛角色吧。

宋欣穎對於父權社會的復仇

沒錯，我們的第三位復仇女王就是導演本人！看完電影可以發現，導演透過兩個面對社會建構的戀愛價值有不同態度的角色，顯現出作為一個女生，在這樣一個由男性建構出的規則中，無論是選擇順著它生存（秀蘭），還是選擇不遵守這套規範（立美），為何最後受苦的都依舊是女性。那麼一個女性在當代社會，究竟要怎麼活才能通向幸福的道路？很喜歡導演對於女性困境的關懷，直接用兩個最極端的例子，證明一個女人要在社會上生存真的是好辛苦的一件事。

可能看完《惡女》走出電影院的第一個印象會是：這真的是拍《幸福路上》的宋欣穎嗎？然而深思過後卻也發現，儘管導演講了一個和前作大相逕庭的犯罪辯證故事，不變的卻是對於女性困境的凝視，只是這次宋導選擇了更為直接、更血淋淋的凝視。

《幸福路上》探討從自身和他人的外在關係出發(主要是家人)，回來看這些養分給一位女性帶來了什麼；而《惡女》則是往內在探尋女性自我成長的動機，當導演盡可能地減少了和外在角色的實際互動，一名女性世界的內心活動又將帶她走向何方，她又該如何自處？十分期待導演之後的作品，可以挖掘更多不同的女性面向，並且保持著對於各式女性困境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