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16|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心動(12)

    2022     4月

     

    「好浪漫哦。」雪莉的眼神無限神往。

    「你的情緒轉換得滿快的,剛剛還在生氣呢!」老闆搖搖頭:「不過,這樣有什麼好浪漫的?」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男的還唱歌給女生聽,這還不浪漫嗎?」雪莉伸的一個懶腰:「你不覺得青春就是要從背後緊緊抱著嗎?

    雪莉的話讓老闆的嘴角泛起了微笑,彷彿也想起了年少時關於的愛情的濃郁回憶。

    「等一下,我剛剛有說他們是抱在一起的嗎?」老闆的嘴角突然間拉平了,「我剛剛有這麼說嗎?」

    「腦補一下嘛!」雪莉覺得老闆真不解風情,「而且,你又不在現場,搞不好人家真的有抱在一起啊。」

    老闆的嘴角像心電圖一樣的又拉起了上揚的角度,他喜歡雪莉這樣的率性,有那麼一點點某位朋友的影子。

    「而且就算沒有抱著好了,那種靠近更美啊!」雪莉停了一下,「那種若有似無的隱約,更叫人怦然心動呢。」雪莉的抗辯即使是最精明老練的律師也無法反駁。

    「只不過……」雪莉的語氣突然轉變為無奈

    「只不過什麼?」

    「只是覺得有一點點淡淡的哀傷。」

    老闆點點頭:「你會不會覺得有時候愛情更需要眼淚?」

    雪莉偏著下看著老闆:「怎麼說?」

    老闆看向窗外,想起了一個老朋友說的話:「關於眼淚,如果可以化為食物,當你一口吞下,就可以了解一個人心中的悔恨與痛苦。」

    「而沒有眼淚的愛情就只能是相互奉承的遊戲。」老闆想起這位老友說這句話的神情。

    老闆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了,因為只有眼淚不肯奉承。

    「為什麼愛情更需要眼淚?」雪莉焦急地促老闆的答案。

    「我說不上來。」老闆這一瞬車失去了解釋什麼的動力,「只是感覺。」

     

    1999      6月

     

    過了兩天,男孩下準備回部隊時,收到女孩友人傳來的簡訊:

     

    這兩年,她並不好,她的身邊都是一些爛人,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任憑自己被那人摧毀?尤其是這一個女的,我相信你應該聽她說她愛上的女生,但我並不同意,那不是愛,那是寄生,就像寄居蟹一樣,她只是隨機找一個殼窩著,那不是愛情。我今天最想對你說的,是希望你能守著她,就算你不愛她,但只要你在,她應該會好一點,這是我做不到的。

     

    男孩想到離開時,女孩手腕上的抓痕,他一陣心痛。彷彿有一把鏟子正在挖掘自己的心,在血肉飛散的痛徹心扉之際,他好像發現了有一個怯懦的自己,在一只透明的棺木內,試圖保護自己的模樣,而在透明棺木附近纏繞的,完全是關於女孩美麗的記憶。

     

    男孩這才明白真正的事實,他不是擔心沒有激情與火花,而是他害怕自己會讓女孩失望,後悔跟他在一起的期待。男孩發現,他只是埋葬了自己,然後陪葬品是對女孩的依戀。

     

    但我還能怎麼辦呢?男孩嘆了一口氣。一口埋進心底深處多年的棺木,挖出來又如何能保證棺木裡的情緒沒有腐朽呢?而那腐朽的畫面將會有多不堪呢?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在雙城街的PUB裡,阿慶露出了些鄙夷的神情。

    「什麼?」男孩有接受到阿慶的鄙夷,他想確定阿慶此刻的心情。

    「我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我是說……。」

    大慶打斷了男孩繼續說下去的企圖,「我知道你剛剛說了什麼,我也知道文珊過過得不好讓你很難過,我也很難過。我也很想把把那些對她不好爛咖痛扁一頓。我只是不明白這些跟你有什麼關係?」

    「什麼!」男孩聽到阿慶的這一番話,頓時火氣就上來了,「什麼叫做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看她過得這麼不好,難道覺得難過也不可以嗎?看到她被人家這麼糟蹋,我一點情緒都沒有,這樣對嗎?」

    「然後呢?」

    「然後?」男孩心裡頭一怔。

    「然後你在這裡跟我靠北什麼?」阿慶一臉不屑的瞪著男孩:「說真的,雖然你是我的兄弟,我最好的朋友,但我還是要說:『你真他媽夠了!』。」阿慶突然提高了音量,嚇了男孩一跳。

    「你究竟想怎樣?不要老是隔三差五,像小學生在課堂一樣的來問我:『怎麼會這樣?』或者『我該怎麼辦?』我不是你的導師,也不是你的保姆。」

    「可是……。」

    「可是個屁啦可是,還是可是什麼啦,如果你真的心疼文珊,你就去做一些你認為該做的事情,如果你覺得無能為力,那就給我一旁邊靜靜的等著,該借肩膀,該陪吃飯、唱歌喝酒都行。」

    男孩垂下頭,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不要老是來我這邊告解,不要老是要我為你的想法幫你背書,都到這個份上了,你真的該好好想一想你想幹嘛?」

     

    男孩沒有想到他親竟然會這麼生氣,他吞下背中的啤酒,覺得非常挫折。

     

    「兄弟。」阿慶嘆了一口氣,看著男孩的樣子,原本有點憤怒的心情開始軟化下來。他也不是真的對男孩不爽,只是從大學到現在,關於女孩的話題一直再重複發生著,兩個人卻始終沒有什麼實質的進展,他實在搞不懂這兩個人到底在幹嘛!

     

    「我知道你想要找人說說話,我也知道你需要意見。」阿慶停下來喝了口酒,「如果你真的只把文珊當成朋友,你覺得這樣子比好,那麼就做一個文珊身邊最好的朋友,朋友該有的樣子,朋友該做什麼,去做到最好;如果你想要往前跨一步,不管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遺憾,還是你真的很愛他,反正我不管,麻煩你做出決定,然後去貫徹你的決定。」

    「說真的,我已經受夠你們兩個人一直重複上演同樣的戲碼,你們在玩什麼白天不懂黑的啦,如果你想要文珊就去要,要得轟轟烈烈,要的風風火火的,要的無怨無悔的。」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誰不怕啊,但怕了事情就了了嗎?你自己知道啊,總得做了之後才知道啊,誰不大不了我陪你喝一杯,陪你哭一場!」

    阿慶此刻雄舌萬辯,男孩簡直是崇拜。

    「這些話。」男孩突然發聲:「你有練習過?」

    「靠夭啊。」阿慶推了男孩一把。

    兩人之間爆出一陣笑聲,在笑聲中,男孩似乎有有點能看清楚前方路上,那個人的臉孔。

     

    阿慶的話在像根弦一樣,不停的在男孩心中發出微微的顫音,這是男孩第一次好好面對自己的猶豫!命運彷彿也在等待這一刻,當人決定面對某些人事物之際,才會看得到那扇鏤刻著該人該事該物的大門,正等著自己推開!猶豫不決的人是看不見的,因為他們太專心在自己的恐懼裡。

     

    如今,男孩看到了這扇大門了,站在這扇大門前,命運的齒輪正等待者男孩的推動。

     

    另一個放假日。休假中的男孩在赴酒攤的路上順手把女孩約了出來。他想見她,而且他也想要阻止女孩去找她的伴侶,因為男孩一直記得那位友人的叮囑:那傢伙是個爛咖。

     

    能減少他們見面的次數,應該也算是一種保護吧!

     

    男孩一行人約在興安街的酒吧,這個酒吧在地下一樓,空間沒有大,有一個小小的舞池,這不但狂歡者的舞台,也是各種慾望展示的空間。這個昏暗迷晦的世界裡,擠滿了各種想像,在明滅的光影中,魅惑的眼神與笑容閃爍成各式線索,等待著搜尋的眼神;隨著一次次隱約卻又刻意的肢體碰撞,讓身體變成謎語,成就了一場,每天都不乏參賽者的充滿意淫的益智遊戲。

     

    但對男孩來說,真正有吸引力的是啤酒喝到飽。

     

    男孩並不是會到酒吧獵豔的人,並不是因為搭訕技術拙劣,而是缺乏膽識。在男歡女愛的遊戲場中,決心者勝!但這對男孩來說,太複雜了,還是啤酒簡單多了,也可愛多了。要不是朋友相約,自己放假也無聊,不然男孩應該與這樣的地方畫不上等號。

     

    「你常來這裡嗎?」女孩幾乎是扯著喉嚨問。

    「沒.有!」男孩也以一樣的力氣回答。

     

    強大的喧嘩吞沒了一切交談的想法,男孩看著有些無聊的女孩,索性拉著她去跳舞。

     

    兩人與其說是跳舞,倒不如說是讓身體做簡單的晃動,兩人笨拙而拘謹的舞姿與舞池中的各種熱烈,形成像極了黑白喜劇電影裡的荒謬。男孩對女孩露出了尷尬的微笑,女孩則投以諒解的眼光。

     

    「對不起,好像不該約你來這裡?」男孩為自己的尷尬提出了解釋。

    「什麼?」女孩一臉困惑。

    「我說。」男孩覺得可能是周圍的聲音太大了,於是身體前傾靠向女孩,「對不起,好像不該約你來這裡?」

    女孩笑著搖搖手,「不會啦!」

    這會兒換男孩露出疑惑的表情。於是女孩貼上男孩的身邊,「我說不會啦!」

     

    就這樣,兩人隨著對話愈來愈靠近彼此。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男孩事後回想起來,只覺得耳邊盡是超強烈的動滋動滋聲音,那樣強大的波形掩蓋了在舞池中男孩與女孩的對話,兩人愈靠愈近,近得足以聽見彼此濁重的鼻息聲,近得足以感受到一種欲望兩人的唇齒間流轉著,男孩又想到那那一晚如此貼近女孩雪白的後頸,然後他在舞池中吻了女孩!

     

    這一吻,讓男孩與女孩站立的世界成為一座孤島,他們再也聽不到其他的喧嘩,他們緊緊貼近彼此,用盡身體每一吋肌膚的感官去捕捉對的存在。兩人這才發現,自己是多麼渴慕對方,他們也才發現,自己是繞了多遠的路而來到此時此地!這一切的激動與悔恨,都在這一吻。

     

    突然,男孩感覺一股震動從女孩的身體傳來,女孩略顯慌亂的從口袋中翻出了手機。

     

    這一通電話來的不是時候!是她,男孩心裡的直覺,是女孩目前的伴侶。女孩放開了手,然後拿起了手機離開了舞池,逕自往樓上出口而去。

     

    男孩低著頭讓這一切發生,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的樣子,他笑了:「我竟然可憐起自己來了。」男孩沒有去找女孩,也不願意見到她跟那個人講電話的樣子,無是爭吵還是解釋。他發現自己陷在一種極為尷尬的處境中,走出PUB會遇到女孩,然而此地的喧囂卻是更惡意的嘲諷。男孩像是被塞進兩個結界的夾縫中,無法動彈……。

     

    突然間 ,男孩感覺肩膀被人推了一下,他轉頭一看原來是阿慶。

    「追過去。」阿慶露出非常嚴肅的表情:「拉住他,然後帶他走。」

    男孩怔怔望著阿慶。

    「不要再錯過這一次機會了,把文珊給我搶過來。」阿慶再次推了一下男孩的肩膀。

    「你知道她現在要去做什麼嗎?」

    「這有什麼關係。」阿慶露出一副我的老天爺的表情,「你管她現在要去哪裡,做什麼,見什麼人,這些都不重要。」他只差沒有拿出皮鞭抽打男孩就他快走而已了。

    「她現在要幹嘛?關你屁事,對你來說你該想的事你是不是還喜歡她,如果是,你就去爭取,做才是最重要的。你們已經錯過了兩年了,到底還要想多久?」

     

    阿慶的這一席話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進打了男孩的心理,「為什麼自己要留在原地嘆息?」想到這一點,一股強烈的電流瞬間流遍的男孩全身,「是了,我得做什麼才對。」

     

    男孩心裡如是想著,要爭取就要行動,但就在男孩準備去追回女孩的時候,這座城市突然陷入黑暗當中。就在大家試圖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男孩得手機響了。

     

    04開頭的號碼,「台中!」男孩馬上想起這是部隊的電話,「小麥啊,我是阿岳啦。」是連上的政戰士,看來是部隊有狀況,男孩心頭一緊。

    「同梯的,軍團下電話記錄,所有部隊進入戰備,所有休假人員召回,早點名以前要回到部隊。」男孩原本還以是什麼問題需要釐清、問清楚,沒有想到是這情況。

    男孩掛了電話之後,看了看時間,離早點名只剩四個多小時。他無奈的跌坐在地上。

     

    天意啊!男孩心想。

     

    「怎麼了?」阿慶急切的問,「是文珊嗎?

    男孩搖搖頭,「是部隊。戰備了,所以要召回。」

    「召回!」阿慶瞪大眼睛,然後一聲響亮的幹字噴上天花板。

     

    後來男孩才知道,部隊之所以發出緊急召回令,是因為台南的某電塔傾斜毀壞,而造成全台電網跳電,引發了全國長達兩天以上的停電。

     

    雖然台電馬上搶修相關的供電設備,但台灣還是陷入了至少兩天的黑暗。這麼大規模,而且長時間停電的情況是前所未有的,因此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為了維護國家的安全,全國軍警必須立刻反應,這也是男孩的部隊緊急召回所有放假的弟兄並進行戰備演練的原因。

     

    但只是其中之一!除了突如其來的全台電力受損,還有即將迎來的總統大選!1996年,台灣第一次民選總統而發生的飛彈危機,難保不會在後再重演一次。離2000年3月所舉辦的總統大選,只剩半個月,屆時台海將是牽動世界焦點的重要區域,長官當然會想要提高部隊的警戒心,同時提早進行相關演練。

     

    面對這個緊張敏感時刻再加上突如其來的人禍,所有軍隊提升戰備是可以理解的選擇。

     

    但坐在統聯客運裡的男孩卻不這麼想。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做了些什麼,在自己總算踏出第一步的現在,卻被上天惡狠狠地賞了一個巴掌。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很容易胡思亂想。此刻的男孩己經接受了天意如此的想法。他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只是在很容易易受到暗示的影響。

     

    在返回台中的路上,男孩覺得命運已經主動為自己與女孩子間的未來做出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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