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2-25|閱讀時間 ‧ 約 46 分鐘

【末刻拍案驚奇】廣損傳(中):遇舊友痛別鴛鴦偶 陷毒計慘失自由身

    心望姻緣是宿緣

    哪知回首卻茫然

    時來紅綫牢牽縛

    運去紛紛不復連

    看官,上回說到那廣損在峨眉山和母猴做夫婦,與群猻享快活,有如神仙一般,只可惜他身在蜀中,不能說是樂不思蜀了。誰知世事難料,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廣損的快活日子,卻也難得久長!這是為何?看官且莫心急,容在下從頭道來。話說那大晉承清,唐兩朝遺緒,佔住西域回疆地方,然而那畏兀兒,哈薩克等諸部回人,向來自有其教法生計,文章道德,並不服晉朝王化,時不時的揭竿起事,說要獨立建國。那出帝從來只曉得好勇鬥狠,哪懂得行仁義以服人的道理,便遣數十萬大兵,將那回人盡都壓服了,又在回疆各地,建起數百座營寨,選漢種做經理,揀那年輕精壯的回人男女,關在寨中替他製造諸般物事。看官,你道出帝這般暴虐,豈能國祚長久麽!

    果不其然,到那大業復興年間,西洋花旗等國見出帝不但無道,兼要進犯鄰邦,便各各修武備,斷通商,嚴防出帝妄為。除此以外,並對那海外唐人,也加緊防範,以免他們與出帝勾結,作奸犯科。此時花旗國便有兩人,心下打起算盤:其一綽號「炸博士」,乃是蘇北人氏,早年在鄉做包工的勾當,與官府巡捕勾結,人又給他起個號叫「賽西門」。炸博士賺了許多黑錢,便搬去上海,買了香車美宅,想要釣幾個女子上鈎,卻不知上海的丈母娘,向來以精明著稱,一聽他出自蘇北,管他有幾個銀錢,一律拿那閉門羹與他,氣得炸博士火冒三丈,一發狠了心,乾脆離了晉朝,搬去花旗國了,心下卻仍不忿,還時不時的在網上將上海丈母娘駡個狗血淋頭。另一人綽號「木琴」,讀了幾本洋書,在花旗國芝城書院裡混個出身,那時書院中有位大儒,名喚米爾斯海默,自創一派學說,叫做國際關係現實主義,擁躉頗不少,木琴聽了他幾回講學,便到網上吹噓說做了他的弟子,以此壓人,米爾斯海默大人大量,倒也不去理他。炸博士、木琴、廣損、與另一名喚牛白牛爺爺的,俱每每在網上與阿姨相爭,故而相熟。

    炸博士當下找木琴說道:「花旗與大晉作對,看看將要動兵起來。吾等羈旅在外,若一個不小心,怕不得去那瓜地馬拉國種香蕉了,何不趁兩下還未撕破臉皮,速速的回去?」木琴道:「兄長說得是,聼說我們那網上好友牛白,前日已回晉朝,他雖是漢種,卻出身回疆,在鄉裡為出帝管個營寨,手下有百來個守衛,看著幾千回子,油水滋潤得緊。我們若去投奔,分他一杯羹,豈不甚好麽?」炸博士道:「果然英雄所見略同,愚兄也正有此意。」兩人便乘了飛行機,往回疆投奔牛白去了。牛白見好友來投,自是歡喜,即安排職份與他們,三人便在回疆作威作福起來。

    不幾年,出帝戰敗,天下大亂。西域徼外,本有許多回人渠帥,早有那解放回疆,拯救同族之心,聞聽晉祚摧折,即便奉伊斯蘭國為主,組成黑旗軍,發兵攻打邊關。那回疆的晉兵,多是賴著關内漕運,才得支持,現下關内都自顧不暇了,如何還能戰鬥,自然節節敗退。牛、炸、木三人聞得黑旗軍將近消息,心下恐懼,忙聚在一處商議。牛白道:「早聽聞那回子軍厲害,沒了關内援助,我們眼看既要挨餓斷糧,何談抵擋?若是降了,又早與回子們結下深仇,免不了遭他剝皮楦草,該當如何是好?」木琴道:「牛爺爺莫慌,弟已有一計,只是怕兄長們覺得傷天害理,故不敢言爾。」炸博士道:「勢已至此,有何不敢言的?若說傷天害理,我們甚麽傷天害理之事不曾做來?賢弟但言便是。」牛白亦附和。木琴便道:「回疆地面最是廣大,敵軍縱使攻入,抵達我們所在,亦需費些時日。現可糾集起左近各營寨經理看守,將寨中及附近回子,一個個殺了,取肉或烤或曬,製成肉乾,便不懼無糧食了。再速速收攏兵器、金銀、細軟,殺回關内,便可得一條生路。」

    牛白聽木琴之言,一拍大腿,笑道:「好計策,好計策!賢弟真不愧得了現實主義之精髓,有這一百分現實的高效蛋白質資源在此,還不用他便待怎的?待我們進了關後,也還再如此行來,學那黃巢,李自成,張獻忠故事,豈不快活得緊?」炸博士也讚道:「佩服,佩服!本朝太祖皇帝,向來是因糧於敵的,咱們這會也來個因糧於敵!」當下便吟起晉太祖詩句來,只是改幾個字眼:

    為有犧牲多壯志

    敢叫日月換新天

    喜看回子千斤肉

    遍地英雄下夕煙

    牛白喜道:「漂亮!太祖皇帝曾說,要搞五湖四海,我們衆人現在回疆,豈不正是五湖四海麽?待拉起隊伍,就管他叫做『五湖四海戰鬥隊』,打回根據地,重上井岡山!」炸,木二人皆都大笑。次日,三人便召來各營經理看守,將計策一一與他們說了,衆人本來也無甚主見,且早就仇恨回人入骨,當下個個應允,於是便各自去營中屠戮,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愁雲慘霧,鬼哭陰風!後來黑旗軍到此,見到滿地白骨,不覺心驚肉跳,全軍大哭了一場,將證據攝錄了昭告天下,掩埋骨殖。舉世聽聞盡都震驚,將他當作種族滅絕慘案,寫入史冊年年記念不題。

    卻說牛,炸,木三人帶領五湖四海戰鬥隊,東過玉關,路上一旦缺糧,便刲人而食,沿途也收了不少潰散的晉兵,好事的無賴。(皇甫世博註:這裡所寫的并非虛構。晉朝崩潰時,留在東突厥斯坦的殘餘勢力確實組成了各種「戰鬥隊」,他們往往以毛左或皇漢思想為號召,犯下了許多反人類罪行。除文中所提的五湖四海戰鬥隊外,如烏魯木齊市某公安局長黃亞波,就集結了許多皇漢恐怖分子,組建了「鐵血漢家戰鬥隊」,打出「光復漢家,斬盡維狗」的旗號,同樣以人肉為食。關於「鐵血漢家戰鬥隊」,另可參見以下資料:https://www.lzjscript.com/archives/5325)隊伍走到秦川一帶,已裹挾了數千人,好不威風。當時忽然來了消息,說是出帝遷都漢中,將要改元建號,真個兒榮登大寶了。三人便商量道:「皇上喪師失地,國都也丟了,這份兒上卻來稱尊,無非是想臨危之時,聚攏人心罷了。我們若派人覲見皇上,求個招安,他必歡喜。有了官軍之名,諸事不都易行了麼。」於是便遣使往漢中去,出帝果然龍心大悅,當下封為「大漢中華人民民主社會主義共和大帝國五湖四海神策軍」,又封牛白為「奉天討逆征夷大將軍」,木琴為「經天緯地大軍師」,炸博士為「決勝千里大祭酒」,兼任董聖志民思想宣傳隊總隊長。諸官兵一一都有封賞,不贅。

    牛白得信大喜,與木、炸合議:「如此甚好,吾等可假東征之名,東入漢中,法孟德故事,挾天子以令諸侯。可以上奏出帝,先說些個客氣話,『蒙陛下厚恩,必當肝腦塗地以報。』再說『臣軍不日便要順流東下,為陛下討逆征夷,恢復國土,平米滅日,一統天下。東征路上,途徑漢中,臣等思念陛下心切,願先入洛面聖。』出帝昏庸,必為吾等所賺。」木琴卻留個心眼,進諫道:「於今之計,東進卻不如南下的好。你道出帝昏庸,然出帝本性猜忌,不說遠的,就是這幾年來,李克強,胡春華,汪洋,趙樂際,丁薛祥等都送了性命與他。若真入漢中,說不準要讓他奪了我等兵權,甚至害了性命。便不惹著他,那蔡太師,早想著挾天子以令諸侯,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蜀中素稱天府之國,魚米之鄉,聽聞只有幾股土司軍割據,想來是軟柿子易捏,不如徑直南下,往西川去,籌夠了軍餉,進可順江而下,退可暫據巴蜀,當保萬全。」牛、炸二人點頭稱是,於是便不往東行,卻向南翻過秦嶺,經武都,劍閣,直往西川來。

    果然蜀中諸土司聞五湖四海神策軍到,各各緊閉園區大門,不去理他。牛白等怕各都會中還有殘餘晉軍駐守,不想干犯,便多往鄉間而行,日日搶掠裹挾不題。這一天走到嘉定府一帶,炸博士道:「久聞這附近峨眉山裡和尚,富貴得緊,山上金佛,純以黃金鑄就,又有諸種寶貨,不可勝言。我們何不去找上他們,籌些軍餉?」牛白道:「祭酒此計甚妙,想我向來是最積極鼓吹和捍衛西方傳統價值的,這拜偶像邪教,不滅了他便罷,怎能容他斂財以供淫祀,為禍百姓呢?在美國,白左不讓我滅這般偶像,而今在中國,由不得白左了!」木琴也道:「將軍說得是,想那梁武帝佞佛而餓死台城,周武帝滅佛而混一北方,便知佛教於國於民,為害頗深。」於是三人便率軍殺上山去。

    蜀人向來信佛的多,便是那緬甸諸土司,也是來自佛國,故而雖然世亂,這峨眉山中佛寺,仍舊矗立,雖少了許多香火,倒也便於清修,誰卻能料竟有如此狂徒,侵犯佛門勝地!便是僧人多有習練武藝,又豈擋得了銃子,不一時山中諸寺,盡皆淪陷了,牛白等人命手下將各住持押來,裝模作樣的問他們道:「久聞貴教在西域回疆,與那回教曾有許多過節,受了許多折辱,前日吾等在彼處,狠狠殺了一波回子,與汝等報了仇。今日是否該助我五湖四海神策軍些軍餉,以為報酬呢?」眾僧知這伙吃人惡魔是來戲弄自己,閉口不言,唯有一個不懼死的白眉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方了?回教与佛门在回疆的往事,已越千百年。我佛门子弟,早已放下恩仇。贫僧劝施主,早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牛白聽了大怒,骂道:「老秃驢,放甚麼鳥屠刀?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諸位禿驢,快些把你寺里的珍珠玛瑙、金佛玉佩,统统拿出来,軍爺有用!」那老僧卻全不慌張,鎮定自若道:「峨眉本佛門聖地,香火鼎盛。然晉太祖年間,廟產多為赤黨所收,後又毀於紅衛兵之手。太宗武皇帝更化年間,佛門稍有復甦之勢。未料出帝亂政,至於天下板蕩,而巴蜀屢遭兵禍,寺廟亦不能免。官軍搜刮,那鐵血漢家戰鬥隊亦來搜刮。閣下來晚了。如今珍珠玛瑙,全為這晉出帝徵走,金佛玉佩,都入那黃亞波囊中。可憐我等身無長物,只有些身上穿的袈裟,手裡敲的木魚,還有種的冬瓜蘿蔔,洋芋番薯,醃的老鹹菜,霉豆豉。若施主不嫌棄,倒足夠與施主大軍飽餐一頓。」牛白聽了大怒,罵一聲:「入娘賊,誰要你的爛洋芋?」一铳子打得老僧腦漿四濺,又叫道:「若誰再敢不從,貴寺的人眾,便都與這禿驢相似!」各僧懼怕賊軍再行兇,只得各各點頭相從。

    牛白等指揮軍士霸佔了寺院旅舍,又押著僧人到各處翻箱倒櫃,挖地三尺,耗了許多日,除了些平時用的經卷,過冬備的糧食外,卻未尋著甚麽珍寶。三人氣得跳脚,就命軍士將年輕的僧尼一個個都殺了,充作軍糧,只嫌年老的肉硬,才囚起來由其自死。後人覽史至此,有詩嘆曰:

    佛狸滅佛宮中弒

    牛白屠僧陣上亡

    掩卷不禁偷感慨

    縱知運命亦摧傷

    誰知賊軍這一閙,除了釀成佛門慘禍,還害苦了一人,你道是誰?原來是那峨眉山中猴羣裡的廣損。話說此時天候漸漸轉涼,山果早已都熟透落地了,猴兒除了掘些芋頭黃精,多仰賴那寺中僧人供給。誰知橫遭如此慘禍,哪個僧人還得空給猴兒送果子?廣損眼見猴兒們一個個捱苦挨餓,暗忖山上或是遭了甚麽重大變故,才使得僧人好幾日不來。他這數月來也時不時與送果子的僧人交語,將將曉得近處寺廟位置,便打定主意,欲要上山查看。

    廣損將久不穿用的舊衣找出穿上,那母猴似乎覺察到他要離去一般,凑到他身邊挨挨擦擦,牽住他手兒,不放他走。廣損感母猴恩情,幾乎掉下淚來,強忍著甩開,對母猴說:「我這是看山上僧人多日不來,才欲上山探問,你莫阻我,否則咱們這一洞猴兒,都要做了餓殍呢!」母猴極通人性,仿佛懂了,才不扯他。廣損一忍心,撒開母猴便走,去遠了一回望,見那母猴還依依的看他,心下又是一酸。廣損認好方位,手脚并用,向上攀去,不一刻就到了臨近一所寺廟。看官,這是為得他日日在山中吃果子,飲清泉,與猴兒嬉戲玩耍,把那世間塵俗,一股腦兒抛去了,故而才得身輕如燕。

    廣損走近寺廟,隱隱聞見一股血腥之氣刺鼻,忖道:「山上僧人,向來嚴守戒律,卻怎得殺起生來?」又走近些,聽得人語依稀,卻不像巴蜀話,倒似那河西一帶口音,更起疑心,便爬上寺旁一株大樹藏著,準備探看寺裡情形。不一會,便見兩個賊兵穿著油膩膩的迷彩服走來,口裡連連抱怨,廣損細聽,罵的無非是禿驢該死,藏匿金珠寶貨不交,正該食其肉寢其皮等語,心下大驚道:「難道來了一股賊軍,佔了寺廟?卻又如何能救出僧人?」正思想間,卻聼一賊兵對另一人說:「你且稍候,我去那樹下撒泡尿便來。」廣損道一聲造化,思想著過去所觀映畫中場面,看準樹下賊兵不備,縱身一躍,將他踢倒,騎到身上掐住脖子。不想廣損雖身輕力大了,卻畢竟是學藝未精,雖然掐暈了賊兵,卻也讓他叫出聲來,惹得旁的賊兵注意,循聲趕來。廣損從賊兵身上搜出手銃來,舉起要打,卻不知那手銃上了保險,竟打不出,廣損駡聲晦氣,將手銃一丟,往趕來賊兵撲去。看官,須知此時廣損已多時未理鬚髮,賊兵見一個披頭散髮的怪物衝來,驚慌失措,忙舉銃亂射,卻如何能打準,只是有一彈擊中廣損大腿,廣損突覺劇痛,摔倒不能動彈,賊兵驚魂甫定,忙叫來同黨,將廣損綁了拖去報告長官。

    且說牛白等人正在大雄寶殿裡煮著人肉紅油火鍋,摟著掠來的女子,唱歌取樂,忽然見手下拖著一個人不像人,猿不像猿的怪物進來,報說發現野人,大吃了一驚道:「此處并非鄖陽府神農架,為何亦有野人?且野人何得穿著衣服?」賊兵道:「蜀楚相鄰,想那神農架的野人,有幾個流浪到峨眉山來,天氣寒冷,撿拾幾件破爛衣物穿上,亦非怪事。且此物力大無窮,性情兇暴,方才幾乎壞了一位兄弟性命,幸得我眼明手快,將其打傷,方得擒住,除野人外,實想不到他物。」廣損此時已經醒來,聽聞賊兵胡謅,將自己說成野人,氣不過,忍痛叫道:「賊兵住口!汝等打進佛門聖地,佔了寺廟,壞了清規,還誣陷我是野人。吾看汝等賊兵,才是真正野人無疑!待吾傷好了,便將汝等一個個打死!」眾賊聽了,驚得個個跳起道:「不得了,野人竟說人話,不知是何種災異?」議論不絕。

    那經天緯地大軍師木琴,卻是心上多了一竅,聞得野人說話口音,頗有些相熟,彷彿曾在哪處聽過的,便開口問道:「我聽你說話,卻像是江南口音,並非此間人士,你豈是江南人麼?」廣損道:「是便怎的?」木琴又問:「你難道曾在花旗國居住麼?」廣損又道:「是便怎的?」木琴再問:「你在花旗國時,常上網鍵政麼?認得劉阿姨麼?」廣損再道:「是便怎的?」木琴又怪又喜,叫道:「果然你便是廣損!卻如何在此間相遇?如何變了野人?」廣損驚道:「你如何得知我舊時綽號?」木琴走近他道:「汝仔細看我,是木琴不是?」牛、炸二人聽得木琴揭開野人身份,竟是舊日好友,由不得也湊上前去,各說道:「吾乃牛白,炸博士,兄弟為何淪落至此?」原來這幾人在花旗國時,互相並未線下見過,故而廣損一見他們身著戎裝,竟認不出。

    牛白當下便將五湖四海神策軍始末說與廣損,又拉他入伙。廣損怒罵道:「休得胡言!便殺了我,亦不能為此傷天害理之事!汝等食人肉,犯佛門,惹下潑天大罪,不久必遭天譴!即天不滅汝等,吾死化為惡鬼,亦要一個個折磨死汝等!」炸博士心燥,掏出手铳指著廣損道:「這便使你化為惡鬼!」木琴忙止住道:「祭酒犯不著動怒,彼此之間,多年不見,難免有些誤會未除。可讓他在此將歇上幾日,傷養好了,再細細與他分剖。」牛白道:「吾亦有此想法,但廣損兄弟,目下這般狀貌,怕留了他也要脫走,又壞我軍卒性命。」炸博士道:「這個簡單。我教那董聖宣傳隊中軍士,打幾條堅固鐵鍊,將他牢牢拴在室中便是了。」牛、木二人頷首,便命軍士按此去行。軍士去後,牛白又道:「廣損素來善於撞騙,今又勇武若此,能拉他入伙,是如虎添翼了。但他淪落成野人,與我等敵對,必有原委,卻如何得知?」炸博士道:「這廟裡還有些和尚未曾殺的,喚來問問,或許能知。」於是讓軍士將一老僧押來詢問,老僧道:「山中確有一人,數月前流落到此,與猴羣居住,不是野人,寺中僧人,嘗與他交語,但他與一母猴親密,不願離去,想是前世孽緣相牽!」牛白等人聽了,亦各嗟嘆良久,木琴道:「如此吾有計了。」牛白即令屏退無關人等,木琴與二人附耳說了一番,二人皆大笑。

    木琴教軍中醫官與廣損好生診治,又命人送上好素齋與他食用,為他理髮盥洗。廣損不知究理,但為鐵鍊鎖住,不得逃生,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只是心上掛念著那母猴。過幾天,木琴見寺裡實在刮不出甚油水了,便命人將廣損牽來。廣損見殿上還綁著好幾個和尚,不知何故,卻聼牛白道:「兄弟,吾知你被猴精魘住,因此失了心智,變成野人。兄弟大好人才,豈能一輩子陷在這山中,與那禽獸和拜偶像的為伍呢?還是棄了那母猴,與我們同進退,將來裂土封王,享榮華富貴不好麽。」炸博士亦道:「兄弟若再抗拒,吾等便去尋那猴群,猴腦素稱珍饈,吾還未嘗過其滋味呢。」廣損大驚不知所措。木琴命眾軍士舉銃指著廣損,又命人取一把尖刀與他,解開繩索道:「兄弟若想相從,卻需立下個投名狀來,我幾個才得放心。汝這便拿刀去將那幾個禿驢殺了,吾教人將汝殺人影像攝下,發到網上,這便是投名狀了。若照我言而行,便饒猴兒們一命。敢行不軌,即時便連這些禿驢都亂銃打死,還要將猴犁庭掃穴。」廣損知道為人所制,走投無路,只得依他所說,舉尖刀把幾個僧人殺了,血濺滿身。牛白喜道:「痛快!兄弟這才是性情中人。我這便叫人將驢肉切了,做成火鍋,來個不醉不休!」廣損還沒聽完牛白話語,便昏倒在地不起。牛白急喚醫官來看,說是并無他事,不過心下受創,休息便好。衆人寬了心,自去胡吃海喝不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賊軍殺上山來時,各寺住持其實早已知曉,又不願棄寺逃亡,便請羅長工等受雇的速揀小路下山報信。牛白屠戮僧人,也有兩三個逃脫的,將消息又傳了出去。附近居民聽聞賊軍罪行,皆義憤填膺,各帶菜刀木棍聚集園區門口,要土司為僧人報仇。土司感居民心意,便選了些精壯的發給兵器,讓親兵領著往山下大路必經處埋伏。待到賊軍下山,土司軍突然衝出,攔腰截斷,大殺一場,賊軍毫無防備,慌忙逃竄,土司自知軍力有限,也不全力追擊,只是尾隨後面搖旗呐喊,牛白等一路狂奔,到了江邊才稍稍定下心來,檢點人數,三停幾乎去了一停,好不懊惱。木琴道:「蠻子兇悍,實不易與,看來西川不宜久留。咱們不如收集船隻,順江往東川去,沿途多是平地市鎮,舉了旗號,或能再多收攏些晉軍和無賴,壯大聲勢。」牛白等都應允,依計而行。果然途經瀘、叙,未遇抵抗,又得了好些人馬。

    木琴賺廣損入伙後,又發個消息給出帝,顛倒黑白,說廣損遭惡僧迫害,淪為野人,與那延安白毛女相似,幸賴神策軍解救,得以手刃仇敵,加入革命隊伍云云。出帝大喜,即封廣損做「所向無前監軍校尉」。可嘆那廣損雖得編制,卻失佳偶,在江船上,見船兒一日日向東,想著那峨眉山中猴群,不知得食與否,心下甚是牽挂,又憶起母猴的諸般好處,更是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只能夜夜向隅暗泣,好不可憐!正是:

    風雨蕭蕭霜月寒

    啼猿兩岸遍重山

    船中獨臥無聊夜

    醉裡難求暫解顏


    煎別恨

    憶相歡

    峨眉遠去淚闌干

    黃粱一枕南柯夢

    往事離奇誰與傳

    ——調寄《鷓鴣天》

    不久,船隊過了重慶府,將入三峽。牛白等本以為前去水勢更急,不日便將出川入楚,卻想不到三峽兩岸忠、夔、歸、峽等處,向來民風剽勇善戰,宋末的釣魚城、明末的夔東十三家,都出在此地。天下一亂,峽中人便紛紛組織民團,結寨自保,賊軍經過,不但掠不到多少給養,還往往遭民團偷襲,狼狽萬分,好不容易出了三峽,在江陵一帶,卻又與李傲天一伙對上,兩邊交戰數次,難分勝負,牛白等見討不到好處,才知道這東下之計,實不可行。炸博士獻策,說不如北上取道河南,打回蘇北,光復董聖故鄉,好把那董聖思想,傳遍天下,成個聖地,便不愁了。牛白便遣使與李傲天講和,只求借路北行。那李傲天一心想著入川,本不欲和牛白等人乾耗,白白折損兵力,當下便應允了,賊軍於是便沿著荊門,襄陽一綫,一路望河南前進。

    消息傳到鄭州,趙彌賽亞忙召集諸將,商議拒敵之計。軍師道:「當下大軍都在西北兩處,南邊防衛空虛,若調兵南下,恐遭王、傅二賊襲擊,便是贏了賊軍,也難保李賊不會黃雀在後。吾觀這股賊軍,只知四處擄掠吃人,並無佔地經營之心,不如遣使探問其去路,若只欲經過,便多與他們些軍餉,禮送出境便是。若賊軍真要戰,再戰不遲。」趙彌賽亞道:「咦!俺看不中。俺神國嘞領土,神聖不可侵犯。就是那聯合國維和軍來咧,也只能是他給俺讓路,俺神國不能給他讓路。老習嘞雜牌軍,俺看就是土匪,俺憑啥給土匪讓路?今天俺給他讓嘞路,叫天下人看不起俺!到時候,各路軍閥都來打俺,都覺著俺好欺負,咋還能長治久安?湖北,那是四戰之地,南邊還有個湖南嘞楊凡,打湖北嘞主意,李傲天他在湖北自顧不暇,他想打到四川去,不會跟俺打仗,俺不怕他。這神策軍,那才真是心腹大患,咱合計合計,想個主意,把神策軍在南陽滅咧,讓他進不來中原。」於是討論一番,定下計策,遣人去行不題。

    此時天漸入冬,荊楚又經李傲天擄掠一空,賊軍一路行,連人肉都不夠吃的,好容易過了襄陽府,進入那南陽新野縣地界,卻見一大群父老揚塵遮道,奉觴進酒。牛白等都驚異道:「咱們前時行軍,刁民都紛紛逃避,怎的今個卻有簞食壺漿的來?」便命請幾個年高的入帳賜坐,牛白裝副慈善嘴臉說道:「老丈辛苦,吾軍士驚擾汝鄉,甚是不安。」父老道:「哪裡的話,咱們這裡,一向閉塞愚昧,今能容將軍來,普及董聖志民光輝思想,稱頌拜服還來不及,何談驚擾呢!這便請將軍入城,小民準備了豐盛酒食,以款待軍爺們。將軍放心,中原一帶,早苦於趙賊邪教,將軍大兵一到,各處定然都如我等,望風而降!」木琴大笑道:「好!贏贏贏,贏死你們啊!」。當下賊軍便隨父老而行,入了縣城,但見城中排滿桌椅,百姓紛紛招呼上座,張飛板面,三國臊子,鍋盔,胡辣湯,黃酒,流水也似上來,還有許多粉頭唱曲兒「冬至過了那整三天,耶穌降生在駐馬店,三仙送來一箱蘋果,還有五斤肉十斤面」。賊軍餓了多日,紛紛狼吞虎嚥,廣損雖覺有詐,想要進諫,怎奈牛白等人個個醉飽,無奈只得隨之安歇城中。

    卻說那些百姓,多是趙彌賽亞軍假扮的,見賊軍多醉倒睡下,覷機把留下幾個放哨的都殺了,發個信號,迅即逃離。趙彌賽亞得了信號,便遣無人機數十架,朝城中各處投下燃燒彈,一時遍地烈焰,滿城祝融,比那諸葛孔明火燒新野,還要通紅幾分。賊軍有許多醉得爬不起身,便在火中入了地獄。牛白等急起身,引軍冒烟突火,卻聼城東、西、北三面皆銃炮聲、喊殺聲大作,只得尋路向南奔走,賊軍自相踐踏,又被無人機空中掃射,死者無數。到夜半時分,好容易焦頭爛額,奔到白河岸邊,見冬日河水清淺,正想踏水而過,誰知趙彌賽亞早已另派小股部隊到上游,取沙袋阻住河水,聞得賊軍要過河,便一齊將沙袋撤去,登時水勢洶湧,大浪滔天,賊軍多做了魚鱉。趙彌賽亞命軍四面圍剿,牛白死於亂兵之中,廣損雖勇,也衝突不出,與木琴、炸博士都做了俘虜,五湖四海神策軍死的死,降的降,全軍覆沒。後有騷人路過新野戰場,感時傷世,填一闕《醉花陰》道:

    天意豈能成此虜

    早當膏砧斧

    戰地漫黃蘆

    鴉噪殘陽

    故壘空凄楚


    獨思往事愁誰語

    世亂還如故

    何處有英雄

    整頓江山

    留得餘光住

    趙彌賽亞聞得大捷,並擒拿賊首消息,大喜過望,即命全部解送鄭州,舉行獻俘儀式。軍士提過木琴,炸博士,廣損等一干俘虜來,趙彌賽亞問木琴道:「經天緯地大軍師,恁們打不過俺,恁知道為啥不?」木琴駡道:「邪教賊首!若不是中了你毒計,我神策軍豈會輸你?」趙彌賽亞道:「甭瞎說了,恁給俺記住咧,因為俺有信仰,牛爺爺沒有信仰!」炸博士叫道:「誰說沒有信仰?吾等都信仰董聖志民光輝思想!」趙彌賽亞怒道:「咦,真是異端邪說!董志民算啥聖啊?炸博士真是褻瀆神明,去球吧。俺教恁,世間七聖,俺爹上帝,俺娘瑪麗亞,俺哥耶穌,俺,俺叔如來佛,俺大姨觀音菩薩,還有俺舅關二爺。就這七個,再莫有別咧聖。說別人是聖,那都是瞎說,要下地獄哩!來人,將這兩個賊拖出去,拿鐵鏈穿了琵琶骨,吊在七聖大道路燈上,以儆效尤!」又命將廣損牽來,問道:「恁知道為啥打不過俺不?」廣損道:「事已至此,為何還要辱我?牛白等人,罪惡滔天,吾雖誤從賊軍,亦不為無罪,該殺該剮,隨汝所好。」趙彌賽亞奇道:「咦,恁說誤從賊軍,是啥意思?」廣損便將誤入園區以來諸事簡述一通,只是隱去那強奸老婦的情節。趙彌賽亞聞聽此言,閉上雙眼,掐指一算,嘴上唸了兩句「天靈開,地靈開」,繼而猛地睜開眼,笑道:「咦,俺算出來咧,看來恁和炸博士、牛白、木琴這些龜孫兒不一樣,恁不是凡夫俗子,是個性情中人,俺爹上帝爺爺對恁另有安排,俺不能殺了恁。恁將來另有姻緣。」廣損道:「士可殺不可辱,你怎地如此拿我取樂?什麼姻緣,怕不是消遣我。我今落得如此田地,還有何姻緣可言?」趙彌賽亞笑得兩眼瞇成縫,道:「天機不可洩漏!俺不殺恁,恁就在俺營內住下,不過不能讓恁吃白食,看恁力氣不小,走路也快,來,恁以後負責替俺搬箱子、搬行李、收拾東西。」賊軍官兵,都各有處置不提。

    欲知廣損此後命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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