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四十分,據說是霸王級寒流最冷的夜晚,突然寶寶微微動了一下,兩秒後宏亮哭聲劃破寂靜。黑暗中被吵醒的我,一手拍拍他、幫他把被子蓋好,另一手四處摸著尋找柔軟棉被裡的矽膠觸感,滿床找奶嘴。三分鐘後,終於發現卡在我的厚被裡的奶嘴,趕緊塞回,他心滿意足地吸吮著再度沈沈睡去。
但我卻睡不著了。可惡。
腦袋裡頭,開始有許多的思緒在飄,像個漂浮在腦海空中的混亂派對,從今天發生過的畫面開始重播,伴隨著一些自我提問、沒想透的問題,一些關於創作的靈感、一些越想越深的解答。派對曲風一轉,腦袋跑去想今天預計完成卻沒完成的創作,開始生成自我批判的聲音,刺耳怪調。這個派對充滿了各種顏色的感受,好複雜。
索性,啪,我一股腦打開床頭的檯燈,決定把腦袋裡的東西打下來。
面對自我批評的聲音,這次,我沒有因為太難受而逃走,我告訴自己,這些年的覺察練習讓我已經發現——腦中在對自己說的話不用太認真全信,哈,因為它們不一定是真的。我常把內在語言想像成另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這些嗡嗡作響的批評聲音,的確已經影響了我的心情,但她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會說這些、我又究竟是什麼感受,我努力的讓自己離開一些距離,先不對號入座、先不馬上反應,而是觀察、留心著。
我發現,內在批判者真的話很多,不過當我把她說的字句企圖打在手機上時,就變慢了、也變清晰了。她似乎在說的是「妳今年新年目標訂得洋洋灑灑,但都要一月底了,怎麼進度那麼慢,一定是太貪心、太多目標想兼顧,做事也不夠精準、效率真低。」
哎呀,好嚴厲。可說的也不全沒有道理。
我問自己:「那這個月都忙了些什麼?真的新年目標都沒進展嗎?真得太貪心了嗎?」
本來腦袋一片空白,就覺得我自己很差勁,但後來我透過細細回想這個月的累積,發現到「ㄟ 其實,也不是都沒進展嘛,諮詢、飲控運動、內容創作都有緩步推進,只是有些沒預料到的狀況、有些還在摸著石頭過河測試中,所以還沒有很滿意罷了,我也有找夥伴一起前進,不完全是所有事都想自己來的。」
這個月的我,已經很努力了。
這樣一想,似乎就釋懷一些了。
平靜一些後,我繼續問自己:「如果這個內在的批判者是在提醒我,那它想提醒我的是什麼?」
我喜歡把腦袋裡的聲音,或者昨晚的夢境,當成一個提醒。當我把它當成是一個比較嚴厲的Mentor企圖在提醒我一些事時,我會感覺她是善良的,只是比較不懂說話的藝術。
她想提醒我的是什麼呢?在這樣的夜裡,不讓我睡覺,一直在腦袋中碎念的她,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了想,是提醒我要更努力嗎?感覺不像...
是要提醒我要再刪更多事別做嗎?好像也不是...
她似乎在提醒我的是... 記得給自己多一些的空間,去玩、去嘗試、去找到做事的節奏。
對,是這個。因為在寫下的時候我內心酸酸的,有一塊被觸動了。
我彷彿看到內在的那個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的確,是我真正真切的需要,更有餘裕與有幾天能全然專注的,好好投入。
今年開始,我試著每週留三天早上的創作時間,但似乎很容易被創業、演講邀約、家人、下午的行程等等事情,搶奪了注意力和時間,沒辦法很照排程專注在讀、寫與創作。
謝謝內在的自己,告訴我:沒、關、係,記得多給自己一些試誤空間去慢慢調整與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節奏,晃晃的、亂亂的,只要有慢慢讓做事流程方法變清晰就好。或許一開始混亂是必經之路,但只要持續實驗、持續做,經驗會是最好的導師,生命自會找到出口。
想起自己一路走來,如何面對令人難受的自我批評,真的改變了很多。每次要面對都不容易,但如果可以好好安頓自己,恢復平靜與不被淹沒,我就能專注在未來的目標與手邊的執行上。
試過一些方法後,我覺得最有效的第一步,是用寫、用錄音、用畫的等方式,先讓內在慢下來、變清楚,再重新看看嚴格的批判者在說什麼。很神奇的是,當我試著拉遠一點距離,想去「聽清楚」這個內在批判者,甚至會質疑她說的話、找證據來反駁時,慢慢地,我感覺她對我情緒的影響力越變越小了。
另一個可能有效的辦法,是留意自己使否掉入了全有全無的陷阱。想到過去,我常不自覺的被自我批評牽著鼻子走,各種難過、丟臉、自責、內耗、鑽牛角尖、甚至自我懲罰。如果做一件事情沒做好,我就會對自己生氣、一直重播沒做好的畫面、跟別人接觸時很緊張深怕任何的批評,就好像直直墜入了一個很幽黑的深淵中。
後來,有個很簡單的話,影響我很深,是「黑跟白中間還有灰」。這提醒了我,即使做一件事、一個決定後感到挫敗,裡頭可能還是有20%或30%是做得不錯的。就像灰階,不是死黑、還有深灰、中灰、淺灰、灰白的存在,我也需要看得到自己做得好的部分,下次,再多往白色靠近一點,就好。
慢慢這樣練習,會發現要與內在批判者和平共處,就很需要長出「自我欣賞與喜歡自己」的力量。
懂得虛心檢討、直視缺口的人,會願意不斷調整自己與進步;而懂得看見自己的優勢能力、努力與不容易的人,會願意珍惜自己與重視內在渴望。兩個都很重要,缺一不可。(畢竟,我們也不想跟一個整天自我欣賞卻不懂自我反省的人相處對吧~)
每個人都有很多美好,每個人也都有不夠好的地方,人本來就不完美。如果可以更坦然接納與喜歡那個還不夠好的自己,或許是件幸福的事。好像因此,就有了勇氣,能繼續努力了。
我覺得這樣的自己蠻可愛的,我也相信未來我會變得更好一點。
人的一生,其實都在練習接納不完美的自己、練習擁抱混亂與失敗。一切投入,都有它的價值與存在意義。即使不完全滿意,我仍然有值得被肯定的地方。過大的內耗與自我批評只會讓我,越難動起來、越害怕嘗試與失敗,所以不如我就也看看自己做得好的部分,讓自我批評的聲音,影響小一點吧!
做自己最好的行動陪伴者,而不是行動批判者。
哇,快三點了,該睡了!我心滿意足的熄掉了檯燈,雖然還有點捨不得睡,還是決定讓身體繼續休息。我幫身旁已睡到歪掉的寶寶拉滿被子,輕輕闔上了眼,我感覺心情有些不同了,似乎因為能深刻的理解了自己,而有點微開心。
晚安,寶寶。晚安,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