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開始

一個月變時間，紅月於盈滿與淡泊間來回，期限早已過去。

厲沙州，西北地區，縱橫大裂谷。

此地的高山深溝起伏蒼茫，有如受天地巨人斬擊，劈劃出一片望之無際的破碎山河。

一道又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一座又一座不見盡頭的入雲山峰，兩者交錯橫列於大地之上，落差之間景色開闊至震撼人心。

既壯觀又偉大，讓人見之感嘆自然威能，實在鬼斧神工。

縱橫大裂谷，此地雖未到各地沙漠般荒涼，各處高山也有長川流下，但大多快速隱沒於地底河脈，使得表面仍是一片沙石飛揚、荒涼不生。

偶有綠意森林點綴，可也不過杯水車薪。

這樣一片偉岸異地，比起沙漠地后本該更加充滿人間氣息，但附近卻是半點人煙也沒有。

因為隨便站在一座小山上，向西北方向更遠深處地方望去，即可見到那充斥於天地間好似無窮無盡的濃霧。

濃霧，實在太過多太過龐大！

好似為整個縱橫大裂谷畫下一條邊界，甚至就像正反過來吞噬天地，其噴吐洶湧、詭譎難明，遠望如同活物鼓動令人心生畏懼。

過去，類似這種州邊界都只會有固定崗哨觀察，以防萬一。

不過如今在沙舟聯合會強勢命令下，各地精英份子開始湧入聚集，派門領袖、分析智囊、作戰部隊、後勤人員等等。

這才終於，漸漸的在那令人深感自身渺小有千百萬倍大的濃霧之前，形成一座擁有數千人的小型前線基地。

其中最為引人注目者，還是小型前線基地旁不遠處，有一座巨大如山頭的移動堡壘。

外觀以它州不知名的奇異金屬打造，一體成形如長船，色澤晦暗如淵又深似鐵，船體下方由多條厚重履帶帶動前行，船體上方則是充滿各種作戰掩體與奇形大型武器。

甲板上，有許多於厲沙州未曾見過的樣貌與外觀之人來回奔走，但這些人都未與沙舟聯合會的小型前線基地往來。

偶有，也是傳令通息，僅此而已。

雙方涇渭分明，各做各的事情。

此時，小型前線基地，西南地區陣營，一座大型帳篷之中多人齊聚。

風來山莊北月齊、桑荷派展權現、走牙商會路德、斐尚幸小隊以及數名新加入之人。

這座帳篷之中可以說已囊括大部份西南地區的重要人士，因為未到者不是在逃、準備離開就是早已被臨海宗制裁。

不過，即使齊聚如此多重要人士，眾人仍覺心有遺憾和功虧一簣。

因為，那位綺羅山之主沒有來。

輕呼口氣面帶些微憂色，作為此地主持者，兼西南地區溝通橋梁，北見齊也不是一名輕言放棄之人。

山不轉路轉，只要不放棄，總會被他們找到一條能走下去的道路。

「各位，行動開始這十天來，陸續有小隊分批出發深入霧蝕，據我所知，有所收獲者少、死裡逃生者少、再無音訊者佔大多數。」

「風來山莊......也失去了十幾名年輕人。」

冷冷輕哼一聲，展權現嚴肅現老的面容上有壓不住的怒意，不滿說著。

「霧蝕之地、非人所在。」

「數遍各州，也只有少數強者能夠真的僅憑自身就橫渡邊界，即使我們現在只是於邊緣探索，但這又豈是那些還未成長起來的年輕人能夠勝任之任務！」

說到這裡，她越顯激動，咬牙切齒、憎恨非常。

「才十多天，已能確定死了上百人，都是各門各派的未來中堅子弟，這還沒算上失去聯絡的小隊！」

「他們，是真的用命去完成任務呀！」

作為場中唯二的門派領導者，北見齊能夠明白展權現之怒，更明白這份怒意是對自己的怨恨，對自己無能為力只能看派門內弟子去送死的怨恨。

蕭玉鶴目前的計畫是，每天每次分出多批小隊，根據天下機關城所提供已有的線索，從不同方向逐步深入。

一方面搜索失落在霧蝕內的天下機關城調查員，一方面嘗試想要自行摸清目前狀況，並且以保命與傳遞出訊息為主。

即使命令如此。

許多小隊仍是深入霧蝕後就再也沒有消息。

少數得幸回來者，也大多肢體與心神受創嚴重，並只得內裡情形的一麟半爪。

就是這般不對等的生命消耗，每日每次一點一滴，用著每條生命，試著探出霧蝕異變真相。

萬幸的是，如此冷酷作法確實有效果。

積少成多的訊息，終於在昨日構建出一條或許能夠尋找到失落調查員的方向。

因此，接下來就是重頭戲。

即使大型帳篷內氣壓沉重，可現在的北見齊也沒心思活絡氣氛，依然面色難看的告知眾人。

「臨海宗宗主已傳令，明天各地區陣營至少需派出一名實力堅強者帶隊，並且分隊深入其中，這可能會是至今最為重要的一次調查。」

之所以先前讓年輕人去送死，為的就是讓後來的強者能夠集中力量，好找對方向徹底解決問題。

如今該輪到精英上場了。

對此，在場眾人神色各異，但都未有回話。

北見齊見狀，即使內心無奈，也只能自己帶頭轉身，向某處席位微微低頭一躬。

「莫先生，明天，萬事就拜託了。」

展權現見狀也跟著轉過身，銀白髮絲下的老皺面容，於短短一個月變時間內，似乎又更老了一些，她十分艱難的說著。

「莫先生，如果事有不可為，請......請你以自保為重，那些孩子就讓他們去吧。」

旁邊路德聞言輕輕搖頭，雖然他只負責西南地區後勤補給，不用實際派出人手，心裡也是感嘆萬分。

桑荷派上下向來以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團結互愛聞名，如今作為大家長的展權現，卻是要親手一一送他們去死。

甚至，還要旁人於危難之時拋下自家弟子。

只能說，時也，命也，運也。

斐尚幸與其身後三人，充滿疤痕兇悍的面容上絲毫不見畏懼，對同樣方向也抱拳躬身說著。

「莫先生，我和幾個朋友會帶領其他人作為第二小隊跟隨進入在旁護持，屆時若有任何命令儘管說一聲。」

隨後，其餘人士也紛紛上前請託。

大型帳篷內，眾人所望之方向。

在那裡，裝扮絲毫未變，仍是陰氣漩渦掩面的莫傀安正雙腿盤坐，兩手置膝頭掌心朝上，似乎在閉目養神模樣。

眾人皆站、唯他獨坐。

不過沒有人會責怪其無禮之舉。

因為自來到縱橫大裂谷那天起，這位傳說中的紙閻羅便展現出驚人能力，也讓人明白為何其會擁有如此稱號。

第一天，他在各小隊要深入霧蝕之前，無償贈送每隊十只小小紙人。

一開始沒有人將這個此前未曾見過的奇物放在心上，不過顧忌到慈悲天之名，各派長輩還是令各小隊收下。

第二天，少數逃出之人帶回零零散散資訊。

其中有一樣至關重要，那就是在危急時刻，他們之所以沒有全軍覆沒，除去自身努力之外，還有小小紙人發揮作用，擋下關鍵攻擊才得以倖存。

從那時候起，奇物護身紙人聲名大噪。

消息傳開之後，日日有各種緊急請求紛紛湧往西南地區陣營，甚至就連環首山之主也親自前來過一次，與紙閻羅密談許久才離開。

作為與紙閻羅同陣營的友方，風來山莊與桑荷派自然也受益頗多，但同樣的他們也相當擔心。

其一，不管任何奇物，製作總是會有代價，雖然物材部份自有沙舟聯合會支援補貼。

可是製作者的精、氣、神卻無法代替，紙閻羅這十多日來的消耗實在可怕，陸續送出了高達數百張的護身紙人！

第二，沙舟聯合會不知為何，如此人物、如此奇物，卻是不願意讓其待在後方發揮最大效用，反而責令因葬陰門只有他一人前來，所以必須參與明日的關鍵任務。

能來到此地者，誰不是在厲沙州武道上打滾多年的老練之人，一眼就能看穿葬陰門被特意針對。

但奈何，沙舟聯合會說法也有其理。

若各門各派盡皆特權如此，那不懂得奇物製作之術的勢力，其不是要以全派生命頂在第一線，死到滿門盡滅為止。

四大門派以此理由駁回各方異議，最後紙閻羅依然被選為西南地區陣營的帶隊者。

對此結果，莫傀安本人倒是不置可否。

只是從前一天收到消息開始，他便謝絕一切奇物製作，靜心打坐養氣，以待來日前往神秘莫測的霧蝕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