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7|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21/45 《側身像》二十一、反抗者的記號,2072年

    牆上的其他側身像是2022區的其他四位病人擺上的,他們暫時不具名而醫療人員慣稱A、B、C、D。緹菈的編號是E,但她從來堅持使用自己的名字,A、B、C、D不願再被提起舊日的本名,藝術家、思想家之類的一向有自己的堅持,我就按照他們所願。但緹菈喜歡被提起原本的名字,她喜歡保有以往世界的痕跡。

     

    緹菈不同時期的側身像是他們四人幫忙拍攝的,即使她如何聰明也熬不過一次次的矯正而丟失了記憶。

     

     

    回到二十四號當晚一群人守候在聖誕樹邊,凌晨將至,B來到雷夫所在的輪班室告訴他矯正的細節,雷夫事後回溯,這件事就像他提早收到禮物。

     

    小心翼翼的,B說每當緹菈或他們五人之間誰憶起了以前藝術村的事,他們的作品,或是遭遇極大的痛苦――當痛苦大到能使他們想起事情的真相、想起脫困的方法、合理的前因後果等等。任何使他們不能再作為病人,超越矯正範圍的立場,一被大城區的高層知情,他們會立刻派駐資深可靠的矯正者擔當此任務。

     

    這個不光榮的任務施壓他們,使之憶起第一晚入院被嚴刑拷問的時光。

    「你是自己的受害者,沒有更大的受害者。

    你是自己的救贖者,沒有更大的救贖者。

    你即一切,可供我們操作的一切,可是我們之間只有互惠交易、沒有責任。

    沒有人,除了我們以及這個健全的框架,能夠定義你們的經驗。

    我們永遠客觀、中立、正確,我多希望你也如此。」

     

    這一切對於常人是不可思議的,緹菈帶著自己的一切學習要成為矯正者時,她的病與長處都沒有獲得解決,或許這些方法對某些人是有效的。

    能讓他們捨棄不需要的部分,迅速回歸常態與生產力,但緹菈的例子上,她的天性有不可動搖的部分,若被人更動,她就不是她自己了。矯正者們最好不要遇見她,她也不想再醫好她自己,因為若這麼做,她的植物還能生長嗎?

     

    最後,他們五人誰也沒熬過保持神智清明的考驗,B是最後一個在矯正中發瘋的人,已經距離入院第一晚一個月左右,此後他們被放入個別的病房,不得彼此接觸十年有餘。

    全部的人因此被判定精神失常了,創傷由賽恩醫院的醫療機密鑄成、以隱私為名緘默病患之口。

     

    時鐘敲了十一響。

    雪花狂亂。

    雷夫仍靜靜的聽著。

    B了解那樣的矯正等同於夥伴的記憶再次洗白,因為審訊與過往時光聯想在一起,只要喚醒創傷、即喚醒遺忘。

    回來的人會一片空白,A、C、D特別難以從腦中的迷宮走出,承擔再次記起的痛苦、怕被曝光的恐懼、或更殘酷的――再次被院方發現、再次矯正。

     

    B說,只有被首療國馴服的人才會忠於那樣的工作,一些矯正者背棄了以病人福祉為主的誓言,就會被吸收成為現代歷史的締造者,可以與首療國當局共享一切的榮耀。

     

    在矯正次數與緹菈比肩的B眼中,他還是鄙視那樣的榮耀,與五十年前一樣重視緹菈。他一次次幫A、C、D拍照記錄他們的時光,每次緹菈接受矯正回來,才剛從真實的惡夢中醒轉,他將她的神態和所在的時代一一拍照筆記下來,做成側身像。緹菈有時迷失在這些架構中,或被影響,她常被引導到脫離她的人格之處,只因為他們認為這才是健全的。

     

    只有待在病房內的人看得到這些相片和一切擺飾,只待在玻璃外的人是看不到的。

     

    十一點二十分,B又說了更多他們過往反抗的事,我這裡大致記下一個。

    緹菈總是用矯正後的解離回到病房,這些東西真的對她無益,可是在她需要被思想控制的狀態之下,矯正者以賽恩大城區之名怎麼可能停下呢?就算她成功回憶起這一切,她仍會表現出剛矯正不久的新認知,就像任何介在瘋狂與正常之間的人一樣,我們都不可避免的受到環境的影響而無法完全超脫。緹菈每次都會召集五人,再策劃一次逃離的反抗。

     

    十二點鐘響前,B大約在五十九分停止了說話,好像一台精準控制剎車油門的跑車,他表現平庸、鎮定的告別雷夫,溜回自己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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