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也覺得我不該拖盛驍下水吧。
最後高老師給我拿了套卷子,說是他跟另外幾個老師討論之後整理的,讓我做做試試。
還告訴我說現在我還太小了,控制不住感情很正常。
等到以後長大了再回頭看,會覺得現在的一切不過是過眼雲煙。
我拿着卷子走出辦公室,把他的話壓到了心底。
盛驍不是過眼雲煙。
我不可能再碰到第二個他。
……
我把頭髮剪短了,路上碰到盛驍那個小弟。
他卻眼神躲閃,匆匆跟我打了聲招呼就要走,沒再像之前一樣叫大嫂。
我心裏有些發堵,忍不住叫住他,問他去幹什麼。
他欲言又止,最後跟我說去給人送東西。
我看着他的樣子,第一反應是盛驍出了什麼事,問他出什麼事了。
他一開始不肯說,被我再三詢問後才終於開口。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接下來的話會狠狠打我的臉。
他說他正準備去給一個女生買飯。
說盛驍離校之前讓人來傳話,吩咐他看顧好那個女生。
而那個女生,就是被盛驍救了一次之後喜歡上他的女生。
「你要是有事也還能找我,但驍哥那兒……算了吧。」
小弟看我的眼神充滿同情,又有點尷尬。
他跟我說對不起,說他替盛驍做事,也沒辦法。
我怔在原地,回過神後迅速鬆開了他。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關於校霸的緋聞換了主角。
所有人都知道十四班那個女的被盛驍拋棄了,換了下一個。
盛驍人不在,卻安排了人照顧那女生,連飯都不用她親自買。
說是怕她在食堂被別人不小心蹭到。
盛驍的小弟每天往那女生那兒跑,從前對我做的事,現在盡數轉移到了那個女生身上。
他也會跟在那女生後面叫她大嫂嗎。
我感覺心臟彷彿在控制不住地下墜,墜得我嗓子發乾。
沒事的。
不關我的事。
我跟盛驍本來就什麼關係都沒有,他喜歡誰,想對誰好都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
我安慰着自己,極力勸說着自己。
可攥緊的拳頭還是不受控制的發抖。
原來都是我自作多情,以爲自己對盛驍來說有多特別。
他之前也是這麼追女生的嗎?
先把所有的好都硬塞到人手裏,然後再盡數奪回去給下一個?
想了想我又覺得自己不要臉。
明明是我自己推開了人家,現在還怪人家找下一個。
之後的日子,我彷彿一場大夢後,睜眼回到了現實。
課桌裏時不時出現垃圾,寫好的作業被撕掉,老師私下佈置了作業卻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
甚至被人騷擾,問我跟校霸是什麼感覺。
比起之前,有過之無不及。
我知道這是邱卉開始反擊了,又或者不僅僅是她。
因爲跟盛驍的傳言,很多原本只是態度冷淡的同學,現在都對我有了意見。
他們欺負不了校霸,就只能在我身上宣泄對校霸的不滿。
好彰顯他們身爲「正義」一方的存在感。
我被動地承受着一切。
我以爲能跟以前一樣,卻發現有些東西已經回不去了。
見識過極致溫暖的人,還怎麼扛得住寒冷。
22.
一個禮拜後,邱卉終於找上了我。
但我沒想到她來堵我的時機會那麼巧。
放學後我準備回家,卻碰到了喜歡盛驍的那個女孩兒。
她是特意在路上等我的,說有些事想問我。
我問她什麼事,她扭捏半晌,最後問我知不知道盛驍最近的消息。
我愣了愣,說不知道。
她頓時有點急了,問我:「你真的不知道嗎?」
她說上次我給她藥膏之後,她才知道是我。
但她知道我跟盛驍已經過去了,對我沒什麼意見,也不是故意來炫耀的。
「只是他這段時間一直讓人照顧我,我想跟他當面道謝。
而且他總是打架,我也有點擔心他……」
女孩兒的臉上含羞帶怯,少女心事毫不掩藏。
她喜歡盛驍喜歡的光明正大,毫無顧忌。
而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底像空了一塊,無所適從。
她不是來炫耀的。
卻一點點割開了我跟盛驍所剩無幾的可憐聯繫。
讓我變成了他們之外的一個人。
一個外人。
「我真的沒有他的消息,我跟他……」
我頓了一秒,說出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紮在心尖。
「我跟他從沒有在一起過,也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這句話我轉身離開。
然而剛過一個路口,我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邱卉。
光線昏暗,她臉上的惡意卻格外明晰。
「桑玥,等你很久了。」
邱卉帶了人,手裏拿着不知道從哪兒抽來的柳條,好幾根綁在一起。
柳條狠狠甩動,空氣震動發出一聲嗡鳴。
我知道她等着教訓我已經等很久了,忍不住用力握緊了拳頭。
邱卉朝我走來,二話不說朝我先甩了一下。
我拿手擋住,臉頰卻還是被狠抽了一下,很快發出火辣辣的疼。
邱卉用力扯回柳條,逼近一步冷冷看着我,問我這段時間是不是高興死了。
「盛驍護着你,高老師偏袒你,你尾巴要翹上天了吧桑玥?」
我不說話,邱卉就用力推搡我。
她說高老師一直在課堂上提問她,分明是在針對她,一定是我又在背後說什麼了。
「桑玥,什麼人就該過什麼樣的生活。
你這種垃圾,憑什麼讓他們一個個都掛在心上?」
「如果我是垃圾,那你連垃圾都不如。」
大概是上次的事憋了火氣,我看見邱卉就忍不住想刺激她。
如果不是因爲她,如果沒有醉漢那件事,盛驍不會因爲我被他爸爸威脅。
我死死望着面前的人,每一句話都往她痛處上戳。
我說你忘了嗎邱卉,忘了我曾經是怎麼在成績上始終壓你一頭的。
忘了你爸媽是怎麼指着你的鼻子罵你不如我,該向我好好學習的嗎?
邱卉的臉一瞬間氣到扭曲。
就在邱卉準備對我動手時,喜歡盛驍的那個女生突然跑了過來。
23.
那女生叫喊着,讓邱卉她們別欺負人,說這裏離學校不遠,被人看到她們一定會受處分。
見她害怕卻還要過來,我煩躁不已。
我不想牽連任何人,更何況是她。
「孫淼,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
邱卉轉頭看見她,冷着臉說:
「盛驍罩着你,我們不會動你,但你非要多管閒事,誤傷了可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她臉上帶着一絲忌憚,卻更多的是壓抑許久的不滿。
好不容易等到盛驍不再管我,她今天絕不可能輕易讓我走。
「換個地方解決。」
我壓着火氣朝邱卉說了一句,邱卉欣然同意。
卻沒想到那個叫孫淼的女孩兒大概沒長腦子,竟然直接衝了過來要阻攔。
嘴上還喊着什麼絕不會看着我被帶走。
我很久沒見過這種不自量力還要逞能的缺貨,一時間更加火大。
原本還能跟邱卉她們對一對,現在加上她我根本沒辦法無所顧忌。
半晌,我用力閉了閉眼。
「邱卉,有種你就衝我來,別跟個孫子似的墨跡。」
一句話,刺激得邱卉變了臉色,揚起手裏的東西就朝我狠狠抽了過來。
「不要!」
這一聲是孫淼喊的。
我沒想到她會突然跳到我面前來擋。
本來打算用手接,遭遇變故只能下意識從接變成用手臂擋。
「啪」地一下,柳條狠狠抽在我手臂上。
「住手!」
還沒等我回神,我聽到一聲熟悉的冷喝聲。
剎那間僵在原地。
兩秒後,盛驍的身影風一樣迅速捲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轉頭,下一秒渾身上下的血液卻驟然涼了。
因爲盛驍大步衝過來,衝的卻是孫淼。
他一把扯過孫淼的胳膊,朝邱卉幾個人罵了聲。
「你們特麼找死,老子說過不許動她!」
我看着眼前一如既往挺闊的背影,彷彿回到了當初他第一次護我的時候。
可現在,
他護着的是另一個女生。
心臟高高揚起,又在頃刻間重重砸下來,摔得粉碎。
我喉嚨裏彷彿堵了一顆石頭,連呼吸都格外艱難。
可哪怕是這種時候,自尊仍舊讓我不能露出一絲卑微。
我站在後面,輕聲開口:
「是我的錯,她們是來找我麻煩的。」
話落,我看見盛驍猛然轉過頭來。
24.
盛驍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震驚,隨即是僵硬。
彷彿剛纔根本沒發現我這個人,現在才知道後面站着的是我一樣。
我感覺整個肺腑都在被狠狠攪動。
「你帶她走吧,她們不敢找你麻煩……」
話還沒說完,我看見盛驍突然丟開孫淼的手臂,往我這邊走了一步。
「你臉上怎麼回事?她們弄得?」
我被他的話刺得心裏又是一疼。
這算什麼。
心疼現任的時候順帶問候一下我這個假前任嗎?
「跟你沒關係。」
盛驍的臉色一下變得更差。
「是特麼沒關係,老子瘋了大老遠跑過來犯賤!」
說完他抬腳就走。
卻在僅僅走出三步之後,又猛然轉了回來。
「桑玥,老子真他媽上輩子欠你的。」
盛驍滿臉怒火地衝我吼了一句,隨後抓起我的手就走。
我懵了一下。
不光我,孫淼以及邱卉一夥人全都愣了,似乎沒想到盛驍會是這種反應。
「盛,盛驍。」
孫淼悽悽慘慘叫了一聲,眼睛裏一片水霧。
盛驍這才反應過來還有個人正被邱卉幾個圍着。
卻沒等他說話,一個身穿短袖短褲的男生不知從哪裏走了過來。
「盛驍你什麼情況,怎麼不護着自己人護別人去了?」
「護你妹,老子根本不認識她。」
盛驍的一句話,讓我徹底愣了。
看看孫淼又看看他,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的那個男生聞言也一怔,睜大眼睛指着孫淼說:「不認識?
「不是,你之前還讓我傳話,叫學校裏的人看顧她啊。」
「你放屁,我什麼時候……」
盛驍話說一半卡住,突然轉頭盯着我說:
「你什麼時候把頭髮剪了?」
我愣了愣,半晌沒吭聲。
那男生卻反應過來了,一臉尷尬地說:「喲,搞半天我讓人罩錯人了啊。」
盛驍的眼神好似要殺人,他連忙轉頭,去處理邱卉那邊了。
我沒注意他是怎麼恐嚇邱卉幾個人的,只知道等再回神,他已經在朝盛驍擺手。
說他送孫淼回去,讓盛驍送我。
直到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我的大腦還是一片混沌。
盛驍不認識孫淼,這怎麼可能?
「嘖,我根本不認識那女的。」
盛驍好像聽到了我心裏的話,突然開口說:
「之前在外面看見她被人堵,以爲是你就隨手幫了一下。
但我根本連她叫什麼都不知道,上哪兒去讓人罩着她。」
盛驍滿臉不忿,嘟囔說都是路非那個狗東西眼瞎耳朵瞎,傳錯了話。
路非應該就是他那個朋友了。
我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我問他爲什麼要請一個月的假,這段時間都去哪兒了。
他比之前瘦了一點,眼圈很黑,襯得臉色很差。
他卻只是搖了搖頭,沒回。
「前面有個藥店,先去買點藥。」
我本能拒絕,被他二話不說拽了過去。
臉上只是一道紅,延到下巴的地方纔破了一點點皮。
盛驍拿着棉籤幫我抹藥,靠的很近,周身仍舊是淡淡的西柚味。
我嗅着鼻翼間熟悉的味道,忽然嚐到了失而復得的滋味。
忍不住鼻子一酸。
盛驍看着我一頓:「疼?我輕一點。」
他的動作放得更輕,眼睛在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裏面印着一個我。
我忽然衝動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盛驍。」
盛驍的眼眸輕輕閃了閃,說幹什麼,又要讓我離你遠一點嗎。
他說着賭氣的話,聲音卻低到溫柔。
我想說對不起。
想讓他別爲了我跟他爸鬧,想讓他好好的。
可所有話到嘴邊,我才發現全都那麼蒼白無力。
盛驍同樣沒說話,只是低着頭幫我擦完了傷口。
「我送你回去。」
一路沉默,他把我送到了家附近的路口。
卻就在我要走的時候,他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我回頭,整個人就撞入一個懷抱。
25.
盛驍用力抱着我,力道大得彷彿要把我勒斷。
我卻瘋狂的想讓他更用力一點,哪怕就這樣讓我粉身碎骨。
可僅僅只是幾秒,他便卸力鬆開了我。
「我承認,我一開始想幫你,的確是因爲從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
但我很清楚,你跟我不一樣。
所以我幫你不爲了任何人,只因爲你是桑玥。
你說的沒錯,你以後是要成爲人上人的,所以桑玥。」
盛驍看着我,一字一句說:
「一直往前走,別回頭。」
我望着面前的人,想說你憑什麼管我。
眼淚卻毫無預兆掉了下來。
盛驍擰着眉讓我別哭,說他可沒帶紙巾。
最後他拿袖子給我擦了淚,說不管他在不在學校,以後都會有人護着我。
直到高考結束,直到我不再需要。
我討厭他這種彷彿訣別一樣的語氣,於是說話冷酷無情。
「不用你護着我,我們又沒有任何關係。」
盛驍的臉色微微僵了一瞬,隨後扯着嘴角偏過了頭。
「那我讓他們偷偷的,不會讓你爲難。
以後如果有事,你就告訴我在學校留的人。
我不出面,我爸就不會拿這個當藉口找你麻煩。」
我心裏一痛,想打人。
「你……」
「桑玥。」
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我微微一滯。
轉頭看見我媽站在家門口那邊,而她身邊,還站着我爸。
我心裏狠狠一跳,第一反應就是讓盛驍走。
盛驍遠遠朝那邊望了一眼,眉骨壓了下來。
「我過去跟他們解釋……」
「我說了讓你走!」
我打斷盛驍,說只要他走了我爸就不會對我怎麼樣。
盛驍還是不肯,我深吸一口氣衝他吼了一句:
「算我求你了盛驍,別再連累我了!」
我看見盛驍的臉一下子白了。
一如那天在這裏被我的種種狠話挖心剖肺。
他看着我動了動嘴脣,目光裏是我來不及辨別的複雜。
片刻,他一步步後退,轉身離開。
有那麼一秒,我想衝過去跟他解釋清楚一切。
不管不顧地放縱一把。
哪怕前方一片黑暗。
可最後我還是生生剎住了車。
我爸不可能講理,他會連盛驍一起打。
到時候鬧大了,盛驍的爸爸也會知道。
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再拖累盛驍了。
何況我媽還在身後。
我可以不管自己的死活,卻沒辦法不管她。
走進家門的下一秒,我爸已經隨手抄過了一旁的晾衣杆。
「賤種,你特麼長本事了,開始在外面混男人了是不是!?
「老子花錢供你上學就讓你幹這個的!」
我爸一下一下狠狠打在我身上,這麼多年練下來,動作已經又快又狠。
我擋了幾下擋不住,索性不再反抗。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媽撲了上來。
她哭着讓我爸別打了,說她知道盛驍,只是一個送我回來的同學。
我爸頓時火冒三丈,質問她知道我花着他的錢在外面亂搞爲什麼不說。
「沒有亂來,那就是他一個同學……」
可解釋這些能有什麼用呢。
我爸就是單純的想打我,因爲我上學多花了一分,讓他兒子少花了一分。
即使沒有這件事,他喝醉了不是一樣會教訓我。
只是看着我媽擋在我身上,我心裏一陣一陣抽痛。
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
這場戰鬥最後以我跟我媽雙雙負傷結束。
我媽拿着藥來我房間,紅腫的眼睛裏充斥的只有麻木。
「以後別跟你那同學來往了,你知道你爸什麼脾性的。」
我沒說話,卻聽她忽然又說:
「我聽你們高老師說過,你成績真的很好,是以後可以上名牌大學的。
我問他那是什麼意思,他說意思是你以後能賺很多錢,能輕輕鬆鬆的養活自己。
還說不用等太久,高考完沒問題,之後就可以了。」
我一滯,抬頭看向我媽。
她的臉仍舊是憔悴的、灰敗的、麻木的。
但那雙眼睛裏卻彷彿又多了點什麼。
她說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早點能養活得起自己,就不用再看別人的眼色。
「那你呢?」我問她。
「我?」
她似乎愣了一秒,隨後跟我說:「我看着你,不讓你爸打擾你高考。」
這話聽來真的很可笑。
她要真有本事阻止我爸做什麼,這麼多年就不會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了。
可這一刻,我卻不受控制地相信了我媽。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學啊。」
我媽握了握我的手,隨後離開了房間。
我躺在牀上,身上到處都是疼的。
卻不及心裏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