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如果問坎德,想在宇宙走私這行幹得手腳齊全、長長久久,最重要的能力是什麼,他會回答──怕死。
沒錯,不是勇氣、智慧、運氣、財富、人脈或家學淵源,是怕死,或者精確來說,是能迅速察覺到危險,然後毫不猶豫地拔腿逃跑或下跪求饒的能力。
此時此刻,坎德處在自家走私艦隊的旗艦內,左右前方都是可信賴的下屬,半空中的球型雷達上不見敵影,但他卻還是……
「你要發抖到什麼時候啊?」
坎德的頂頭上司,亦是走私集團的首腦──魯切──不耐煩地問。
他坐在坎德左後方的絲絨座椅上,翹著腿咂舌道:「因為你那遺傳自白兔奶奶的……叫什麼來著的?總之沒有任何根據的直覺,我花兩倍價買通駐地軍,派出本隊、分隊、有錢都不見得請得起的傭兵隊,連兩個星系外的孟克老爺都拜託了,你還有什麼不滿?」
「我不是不滿,是不安!」
坎德嚴肅糾正,面色凝重地道:「還有我奶奶也不是白兔!她是星兆帝國出身的獸人,正式名稱是食草種兔人,而我遺傳她的……」
「白兔尾巴。」魯切盯著坎德腰臀之間的白色毛團。
坎德的嘴角瞬間扭曲,一拳捶上魯切座椅的扶手吼道:「是感知危險的能力!然後你、我、我們的走私團靠這項能力死裡逃生好幾回!好幾回!好幾、好幾、好幾回!」
魯切連忙揮手改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忘記你的能力有多好用,怎麼會砸錢刷臉皮搞還這麼多人?你再不安就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不相信我了吧!」
「我也覺得我應該要安心,但是……」
坎德抬頭注視淺青色的球型雷達──上頭密密麻麻的黃色光點全是友軍,深深皺眉道:「不管我將艦艇、在場所有部隊的懸賞金額和事蹟複習過幾回,我還是覺得應該馬上放棄這單,遠離這個星系!」
「等貨送到後,我會要舵手用最高速脫離。」
魯切注意到雷達角落冒出象徵不明船艦的紅色小點,欣喜地站起來道:「來了來了!通訊的,對一對密鑰確認身分,沒錯的話準備接貨!」
艦橋內的船員由靜轉動,確認來者正是己方要接頭的貨船後,放出引導訊號讓運輸船穿過護衛艦。
坎德看著球型雷達中一閃一閃挪動的光點,眼角餘光捕捉到另一個紅點,心頭一顫把眼睛轉過去,然而該處只有一片青色。
而魯切沒看到雷達的變化,他只瞧見貨船自家運輸艦順利對接,擺著手下令道:「通告全隊,貨上船後十五分鐘內……」
「叫出十秒前的雷達圖!」坎德道。
「出發……你說什麼?」魯切轉頭問。
「十秒前的雷達圖。快點!」
坎德催促,十秒前、九秒半前、八秒前……他以半秒為單位檢查雷達紀錄,最後在六秒前的雷達圖上找到那一閃而逝的光點,心臟瞬間提到喉頭,扭頭向魯切到:「附近有匿蹤機甲!」
魯切臉上的輕鬆瞬間消失,向通訊員厲聲道:「通告全隊,主砲負砲全方位三連擊!」
通訊員立刻發出攻擊指令,片刻後整個走私團與雇傭兵合計二十一艘戰艦與運輸艦通通轉動砲管,朝虛空吐出綿密的光束或實體砲彈。
三次炮擊後,球型雷達東南與西北側從空蕩無物,變成有數個芝麻般的小光點。
劍橋內靜默一秒,接著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動起來,整個艦隊分成兩組,一組向西南一組朝東北疾行。
魯切與坎德所屬的本隊走的是東北方,而隨著艦隊奔馳,兩人很快就在雷達上發現新光點。
「砲擊!要機甲隊隨時準備出擊!」
魯切揮手下令,看著光點三兩下就被火砲擊沉,而西南方的部隊則進入交戰狀態,揚起嘴角轉向坎德笑道:「你瞧!幸運女神還是眷顧我們的,敵人雖然張好包圍網,可是卻沒押中咱們的本隊!」
「高興太早了!快點把敵人收拾乾淨,然後……」
坎德本想說「掉頭回援」,但他的心頭猛然一抽,望著雷達上被擊潰的包圍網,與後方在與不明敵人纏鬥中的傭兵隊和分隊,咬牙改口道:「繼續前進!盡快脫離這個星系,和孟克老爺的部隊會合!」
「脫離星系?」
坐在坎德正前方的舵手回頭錯愕問:「那分隊和傭兵那邊……」
「要他們先撐著!別廢話了,一和敵方拉開距離就加速!」坎德厲聲催促。
舵手看魯切一眼,見對方毫無反應,只能咬牙再下一輪砲擊轟出空間的同時,將船艦推入超光速,完全脫離星系後才回歸常速。
同時,球形雷達上的光點分布也大幅改變,代表己方部隊的藍色光點因為跟不上旗艦的速度,隊形零零落落數量也少了約四分之一;而正前方的星系則有數排整齊的黃點──縱橫三個星系的大海盜,孟克老爺子的艦隊。
坎德以為自己高懸的心會落下,然而他不僅胸口緊縮還眼皮狂跳,激烈程度遠超他某次偷竊失手,被一個虐待狂大老闆塞進鐵處女時。
彷彿是要回應坎德的眼皮般,艦隊後方忽然多出一排紅色光點。
魯切也發現光點,先是挺直背脊,再吐一口氣靠回沙發座上。
球形雷達上光點除了反應本體位置,也能看出體積,而雷達上的紅點比走私團中噸位最低的護衛艦還小,且組成上是一大點七小點,若無意外的話,這肯定是……
「Omega的后式機甲。」
魯切輕鬆愉快地揚手道:「雖然不確定是偵查、電戰還是電偵複合甲,但都只是當俘虜的料。機甲隊出動!把衝得太快的小美人『保護』起來!」
走私團的機甲隊在光速飛行前就準備出擊,因此魯切的命令剛下,雷達上便馬上多出數十個小黃光,他們迫不及待地撲向敵人,然後迅速消失在雷達上。
魯切眨眨眼,呆滯幾秒轉向通訊員和雷達管理員厲聲問:「怎麼回事!雷達是故障了,還是受到妨礙?」
「雷達一切正常,也沒有電訊妨礙的跡象!」雷達管理員滿頭冷汗地回答。
「呼叫機甲隊!」魯切厲聲下令。
「呼叫了,但沒有回音!」通訊員道。
「再叫一次……」
「全隊齊射!」
坎德打斷魯切的發言,瞪著迅速逼近的紅色光點道:「不用顧慮炮彈或能源匣的存量,密集射擊直到目標消失!」
炮擊手與通訊員立即執行坎德的指令,透過佔據半個艦橋的螢幕,坎德、魯切和其餘走私團旗艦乘員看見金白色的光束如雨點般掠過自己,投向位於光學鏡頭外的未知敵人。
光彈之雨持續二十多分鐘,直到武器系統浮現過熱警告,各艦才逐漸停止砲轟。
坎德和魯切同時望向球型雷達,上頭只有代表己方的黃光,兩人雙雙鬆一口氣,再親眼目睹代表己方船艦的光點消失。
雷達上的黃色光點群彷彿遇上無形的捕獵者般,由橢圓形迅速轉為月牙,凹陷的牙彎直指旗艦,像在嘲笑走私集團的砲擊毫無效力,只是暴露指揮塔的位置。
魯切盯著雷達,張大嘴巴腦袋一片空白;坎德則是泛起一陣戰慄,轉向通訊員大吼:「機甲隊全數出動!快……呃!」
震動打斷坎德的命令,他攀住魯切的座椅才勉強穩住身體,轉頭從螢幕中看見護衛艦爆炸。
而在四散的艦艇碎片中,能看見一大三小總計四台紅色機甲的身影。
更精確地來說,是一台身披花瓣型盔甲,肩扛兩管狙擊砲.左右手分持光束刀與合金盾的紅底金花的中型機甲,與另外三台與前者型態類似,不過將光束刀改成光束砲的小型機甲。
同時,旗艦左側、後方、上下的艦艇也化為煙花,強光和合金碎屑中漂浮著數架同型的小型機甲。
然而下一秒,大小機甲的影像通通消失,只有火光與船艦殘骸四處飄蕩。
雷達的反應也相同,明明走私團的船艦與機甲一艘一艘一台一台接連被擊毀,青底投影上卻沒有半個敵方反應。
坎德瞪著雷達與螢幕,臉色從蒼白進階為灰白。
輕易支配走私團旗艦的電戰能力、左看右看都是攻擊型而非偵查或電戰型的武裝、經歷艦隊炮擊和一整組Alpha機甲隊突襲都毫髮無傷的戰力,上述特徵搭配宛若盛開玫瑰的外型,整個宇宙中只有一名駕駛員和一具機甲符合條件。
「……后式攻擊甲,紅拂姬。」
坎德抖著嘴唇低喃,極度錯愕也極度悲憤地吶喊:「聯邦的英雄,中央軍第三軍團的總司令『緋紅暴君』顧玫卿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艦橋內無人能回答坎德的問題,不存在螢幕與雷達中,卻確實立於旗艦正右方的地球聯邦第三軍團團的司令甲──紅拂姬開加速器的噴口,帶領七台子機衝向走私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