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冬日早晨,擠不上開往學校的0東公車,我又快要遲到了。沙粒急速流下,沙漏底部是即將被淹沒的我。趕不上早自習,朝會時就會在全校面前罰站示眾,像個罪犯。口袋裡有母親給我中午訂便當的錢,我招來計程車,莫非定律這麼說,不趕路時綠燈暢行,趕路時候紅燈阻攔,我心急如焚,塞在車陣中也無可奈何。金華街預備轉新生南路,已到學校旁,又塞住了。我看到圍牆裡的學生,聚集在教室走廊往外看,不知在騷動什麼。司機說,前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無法通行,離校門不遠,你下來用走的吧。大批警察圍住,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這不會是什麼交通事故,眼觀鼻鼻觀心,等下走過一定不要往右看,看到一個人形形體用白布蓋著,白布不夠長,露出一雙沒有穿鞋子,塗著指甲油女人的腳,岔開成八字形。我屏息閉氣經過她,進校門的那一刻我還是遲到了,斥罵就斥罵,罰站就罰站吧。
光腳女人的「殘影」,連同國小上學時吊在校門口榕樹上的老人一起,在整個青春期不斷閃現疊合,提示我,父母師長說的「努力考上好大學,未來一片光明」其實是一種催眠,夢醒了,夜歸被強暴的獨行女人,晚年窮途潦倒把自己掛在樹上的老人,這樣的礁石遍布於人生的激流處,一次撞擊就粉身碎骨,黑幕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