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學科與社會的距離

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和七公錄音的時候,偶爾會被七公提醒:「妳這個用詞太學術了」,特別是談及某些特定領域的議題時。雖然,我自認為已經不在「學術圈」裡,也沒有那些習氣了。

這讓我想起,兩週前的週末,文化研究年會於臺北教育大學舉行,而我是在社群媒體上看到這一個年會的訊息。當時,翻看著議程及其中那些論文的題目和論壇的主題,想到曾經的自己。

大四那一年,考上中央英文所和交大社文所,在選擇要去哪裡報到的時候,教音像文本與文化分析的老師跟我說,不如去看看兩個所的學生寫出了什麼樣的論文?

就是以最終的輸出結果去回推輸入的過程可能是什麼。後來,雖然放棄了中央,但要是能夠再選一次,或許我兩間都不選。先去工作幾年,或許會有不同的見地。


不識真實社會,如何研究社會?

我在2015年初正式從研究所畢業。

2019年的年會,因為正好輪到母校來主辦,於是我應學姐的邀請,聯繫了幾個同學,幫忙組織一場論壇,在某個子題中負責墊檔。

這是在論壇進行的過程中,從台上往下看的視角。地點在交大人社三的教室。

這是在論壇進行的過程中,從台上往下看的視角。地點在交大人社三的教室。


想起當初在論壇中,從台上往下看的那一個場景,又想起前幾周翻看今年文化研究年會的議程時,那種非常陌生的疏離感——我原來真的已經是局外人了。

那種抽離的感覺,不僅止於我和所謂學術圈的關係漸行漸遠,更在於,全然感受不到在議程中所談及的「文化」與此刻自身所認知的社會之間的關聯性,無論是針對哪一個文本進行的分析。嗯,就當我從來就也不是個學術人好了。

當年,我的指導教授,其實並不是我自己所上的教授。在我找上她的時候,她與我在同校不同系。一學期過後,她就轉任到台北的其他大學了。於是,我成為了跨校指導的學生。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跨校指導,和原來的系所拉開了一段距離,因而,對於許多的事情,包含師長之間的派系關係,並沒有那麼的「沈浸其中」。

而在我即將畢業前,指導教授曾經對我說,她很期待學生們在離開學校之後能夠「去做一點『真實』的事情」。這樣的話,並非是出於對學術圈的否定或貶抑,若曾經是與我同校同所的學生,或許大致能夠稍微體會箇中緣由。


理論只是認識世界的單一濾鏡

也是到後來,我才了解到,許多文學批評或者文化研究者所援引的理論(符號學、現代/後現代、女性主義、酷兒理論、解構/後解構……),如果欠缺對於「真實」的體驗與認知,乃至於對人性的理解,那麼他們所寫的內容就是理論套文本,如同大學生的課堂報告:透過什麼樣的理論架構去分析一個什麼樣的文本(無論是文字或影像)。但這僅僅只是對於理論思想的嚐試接近,除了增加個人的知識累積之外,對於旁人並無價值。

畢竟,理論通常就是總結或歸納得來的架構,它可以幫助我們更快的從某一個特定角度去理解大部分的共通性文本(或問題),但它並不是一個拿去拆解世界的工具,也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眼鏡。

前面寫到「真實社會」或「真實世界」,並非是指「文本再現」的真實性可議;而是,「研究者本人」的「真實經驗」及其對於實實在在存在於周遭的人、所立足之土地的體感與接觸程度——這決定了研究者能否成為思想家,或僅僅是一個比AI還不如的匠人。

也是正好,稍早我在臉書上找2019年會的貼文照片時,翻到曾經紀錄下來的、論文指導教授對我說的一段話:

她說,她到最近才讀懂了德勒茲。過去之所以無法理解,是因為不知道究竟這些後結構分析的最終目的為何。或許不該說「目的」,而是作者的「核心關切」吧。老師說啊,她到最近讀到某個他晚期的著作,才豁然明白了是「人」。原來他其實是最人文主義的人文主義者。

所以呢?我的出發點是什麼?立場是什麼?我用什麼態度在看待目前所關注的問題?為什麼它重要而且於我而言是迫切的?


批判理論到底在探討什麼?

如同在職場上,許多人都努力地在各自找尋「項目」,不管在傳統的主流正規職場中,還是自行創業,又或者是在某些特定的領域創造出反主流的職業,以「逃逸」之姿取得某種社會地位,甚至還帶有那麼些「其餘的興起」(這是2019年的文化研究年會主題,也是文化研究當中某些秉持著批判姿態的群體,他們一貫的視角與用詞)的味道。

「其餘」(else),也可稱其他,就是無法歸類。「逃逸」指的是「逃逸路線」(Lines of flight)。法國後現代主義哲學家德勒茲提出了「逃逸路線」,逃逸不是逃離,而是在既有的規範、既成的結構網絡之外,找出破口,以叛離的姿態創造第三條路徑。

但正是這種自以為可以悖離主流社會的姿態,卻其實是在用自己一廂情願的方式指認那一個或許並非他們眼中所見、腦中所想的「主流社會」或「真實社會」。

作為曾經在那樣一個圈子生活的人,多多少少可以理解的在學術圈中的左派、秋鬥,或者站在邊陲位置去批判中心的姿態,其實給予許多年輕學子一種自己很特殊的錯覺。當然這些群體與組織活動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只是,當中也有為數不少的參與者,或許根本必不理解這些組織或者論述的脈絡,而僅僅就是喜歡這樣一種位置。

該說是中二叛逆期的學術圈版本症頭嗎?



真實的活者,才能說出人話

這樣講學術圈的部份狀態,似乎挺政治不正確的。

雖然我們不能否認批判理論的價值,然而,更加不能忽視的,是所有的理論都誕生於真實世界,並且透過更多的社會互動而臻於成熟。比如,布赫迪厄的文化分析,對於許多現象都深具解釋力,剛開始接觸他的學說,常常會覺得這人參透了所有階級關係的運作邏輯,太厲害了,太了不起了。

甚至,我見過得許多研究者或者研究生,還會拿著這樣的一套理論去解剖或分析別人,儼然成了一個全知全能者,彷彿站在一個批判者的位置,自己就超脫於世了。卻忘了自己也是存在於社會中的一份子,沒有人比較清新脫俗,也沒有人比較單純無辜。

在批判別人或分析別的事情之前,我們又該如何認知自己呢?

但我們也活在這個社會之中,我也是批判理論所指稱的對象之一。

當學術圈存在著站在邊陲位置者似乎更加特殊、更加能夠爭奪關注卻往往好像弄錯了些什麼事情的同時;在職場中,某些新創圈人士的行為,其實也相當雷同。

(待續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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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日常觀察、讀書筆記,還有基於個人生活經驗的反思與體驗; 我和你和他的互動、以及跨越不同社會關係網絡而激起的煙花、水花與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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