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08|閱讀時間 ‧ 約 23 分鐘

生命就此歪斜 ──《一位女性殺人犯的素描》讀後隨筆

    第二本以有聲書追完的書。在個人的閱讀體驗中,文字(視覺)跟聲音(聽覺)進入大腦後彷彿被分配給不同區塊解讀。太過嗜字,使得面對文字以外的世界常有失去依靠之感,總想要拾回文字作為錨點,因此聽有聲書的時候,要不想同時看字加深印象,要不因內容瑣碎或資訊過多不適合以聽覺吸收而中斷放棄,《一位女性殺人犯的素描》是我難得能夠主動往下聽,且不覺得漫長的作品。


    作者胡慕情極重視脈絡,過往的報導與評論是一張張纏結的網,必須跟著她的敘事一字字耐心抽絲剝繭,終能觸及核心。《一位女性殺人犯的素描》的脈絡依然詳實嚴謹,但更加明晰易讀,絲毫未因書的篇幅而覺冗長。閱讀之前,以為是從旁觀之眼,以第三人稱報導方式側寫主角林于如,目的是為了平反。但胡慕情把自己放了進去,從概述驚世媳婦案起始,她與林于如來回通信拉扯的過程,萬念俱灰時,林于如終於寄來自傳,最後是反思,讓讀者卸下「驚世媳婦」的標籤,以殺人犯的自白,盡可能貼近林于如是怎樣的一個人。


    聆聽過程,情緒隨著內容鋪排而堆疊,聽完林于如的自傳時,已忍不住傳訊給朋友罵林于如的先生,立刻被朋友制止,這個貼近林于如的旅程尚未完整,一個人的自白僅代表她所認知的世界,遑論內容是否全然真實。為何我會這麼憤怒?我想那是對於母親那輩命運的既視感--幸福於否,最大的因素取決於婚姻,無論年輕時如何,嫁給什麼樣的人,好像就決定了你與孩子會幸福到老,還是從此歪斜不幸。我難以跳脫這樣的二分,連帶對於婚姻感到悲觀。


    既然不能從自傳全觀一個人,那截至目前的判決與報導當然也不能。林于如在最初的會面便叩問胡慕情「為何我是驚世媳婦?」,她在最後一章的自白令人心酸。出於窺探的慾望,大家都愛看獨家跟爆料,然而社會案件在未定案以前,相關的報導是走後門所得,是檢警片面的判斷,縱使後來林于如通過測謊(但沒有在判決時使用),縱使證據帶有諸多瑕疵,縱使林說認罪是因為有人說承認母親、婆婆與丈夫都是她殺的,就能從輕量刑,但由於她待過八大行業的經歷、母親婆婆丈夫都是最親近的人,不符合善良女性的形象,林于如仍是被判了三個死刑,從此洗刷不了驚世媳婦的標籤。


    監禁十年,自殺數次,監護權歸給夫家,與出養至美國的孩子失聯。林于如的人生曾經短暫幸福過,入監的每一天都是孤獨無望的,她還是會想起過往幸福的時光。塵封自我十餘年,是縱使全世界都認為她是殺人犯仍相信她的姊姊,讓她總算願意寫下自傳,但這個自傳及這本書,對林于如能帶來什麼樣的可能嗎?目前不得而知,但應該也機會渺茫吧。


    在後記中,胡慕情寫下這些年來她對媒體如何存活的懷疑,林于如案的書寫與出版,展現了這類型非虛構寫作的重要性,以及透過書跟影劇,透進一絲微光。這兩天正在進行TIDF的台灣競賽專訪,近年的非虛構創作越來越常見作者的深入(以及伴隨而來的倫理界線拿捏,常是非虛構作品的精彩之處)。在這些專訪中,我總佩服在不知會如何發展的困境下,仍堅持繼續「蹲」下去的人們,必須經過這個沉潛,才能遇見那些短視無法看見的,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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