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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小說《共生黑白》

單篇-2018

2018是正式開始接觸單篇小說類型的起源。為什麼2018的單篇小說都這麼長啊嘖。

兄弟向/親情/溫馨/奇幻/古風(牽扯現代所以是半古風)/鬼差


  左皓髮,右青絲。

  左墨瞳,右銀眸。

  著袍日夜雙色,背負白幡巨鐮,可招魂,亦可斷魂。

  生殺兩念間。

  黑白共生,一體雙魂。

  黑白無常,地府鬼使。

  始黑有意先於白,論黑為兄,白為後。

  何以辨之,視其目,聞其聲,明矣。

  黑使殺伐,神目凌厲,行事果決,性急蠻躁,心思單橫,不識情理,墨守責令,聲低粗啞。

  白使反之,眼表和睦,行事謹慎,溫文爾雅,城府無底,知情曉理,變通機靈,音細軟柔。

  一體共生,互知互親,未曾失控。

  雙魂之志,自有主張,雖為一體,卻為二者。

  *

  一日,地府有魂遁逃,方渡三途,應行奈何、飲孟婆湯,卻因死魂眾多,趁亂避走,至三生石,因意念泉湧,遂得返陽。

  鬼差無能,地府動亂,無暇捕之,事入判官耳中,為之震怒,遣黑白雙使,入陽緝之。

  雙使查閱逃犯資料,一下有了眉目,先於供品桌取下一物,便隱身入陽。

  雙使取死魂遺物,方可速達魂之所在。

  死魂氣息深重,雙使隱遁不過霎時,於大街上尋得,卻未上前逮之,藏於後側,觀察逃犯所去。

  烈陽高照,雙使經處陣陣陰風,見逃犯慌亂,四處尋路,未能發現雙使身隨,直至晡夕,橙陽餘暉,逃犯終止,呆立於一公寓門前。

  老舊公寓,總高四層,各層五間,而那逃犯則立於四樓第四間門前,那第五間,還是倉庫。

  雙使於平地仰頭觀之,於心交談。

  『兄長,你猜,這屋裡有無人?』

  『……最好沒有。』

  『既覺無人,兄長為何不前去逮他?』

  『你還說,還不是你不讓……』

  『兄長說笑,已拖沓良久,我便問一句,兄長想否知道屋內有無人?』

  黑使未應,唇角微揚,神目柔媚,是為白使。

  一炷香去,逃犯復動,方搭上門鎖,應明知無法啟之,卻仍有動作,可門鎖與不鎖並非焦點,那蒼白屍手,直與門鎖相融。

  不過眨眼光陰,雙使現於四樓,柔聲一起,驚詫死魂。

  「劉夏,男,誕西曆一九九五九月九,卒西曆二零一八九月九,享年二十三。於返家途中車禍身亡,面目全非,五臟盡毀,當場死亡,損傷一魂一魄。」

  白使聲柔,淺笑巧兮,與轉面死魂,有如天地。

  「你、你是黑白無常,你想做什……」

  「那麼,請回吧,越晚回,罪越重,你又損魂魄,再不回去,當心無法轉世。」

  鬼使聲突低啞,是為黑使,神情犀利,震懾死魂。

  死魂明顯驚愣,退將一步,擺首拒絕。

  「我、我不要!我不要回去!小江還在等我!我不會回去的!」

  黑使眉頭一蹙,正要發話,又突轉柔,復露笑意。

  「劉江,劉唐之女,劉夏之妹,年十二,患有天疾,智如六歲兒。劉夏,即便你就站在她面前,她也見不著你。即刻返回地府,概不咎責。」

  白使斂容,氣息嚴寒,死魂甚詫,復跌一步。

  「不要……一定有辦法的,就算她看不見我,我也要見她,一定有辦法可以讓她知道我在的!我就在這裡啊!」

  死魂崩潰喊叫,猛一動身欲衝進門內,白使拂袖,死魂身定,無法動彈。

  「地府能知你信息,卻不得知你為何堅持來此,只為見親妹一面。你若實言,興許我等能夠通融。」

  白使之聲消去狠戾,似笑非笑。

  「白!不可縱容,此魂乃逃犯,應盡速帶回!」

  「兄長,這不是很有趣嗎?先聽聽吧。」

  「不可!再拖延,受罰的就不只是他了!」

  「眼下拖延的,無非是兄長啊。」

  黑白雙使,一臉雙變,聲粗音細,變化無常,一旁死魂呆愣,看傻了眼,生怕這共體雙使動起手來,此時雖為良時,死魂卻不敢動彈,生怕一有動靜,變成眾矢之的。

  半晌過後,死魂耳聞門內稍有動靜,心中一急,如食豹膽,大聲喝斥。

  「喂!鬼使大人!你、不,你們!你們到底要吵架還是要捉我回去還是要聽我說!」

  雙使噤聲,投目過去,死魂被冷面一瞧,不禁發顫,此刻他卻是瞧不出是為何者。

  眼目相交又是半晌,鬼使啟唇,聲細如綿,又發陰冷,倒也不似說與死魂。

  「聽聽亦不妨事,聽畢要放要逮,再行商量,手足之情,不正如你我?」

  死魂緊繃不行不語,過了些會,才又聽見鬼使說了聲「罷了」。

  這下,死魂肯定鬼使是盯著他的了。

  雖無汗液,亦無氣息,無知無覺,卻能感驚慌,瑟瑟發顫。

  「既然鬼使大人知道我的生辰,就知道今雖是我死去的日子,但也是我誕生的日子。我選擇從軍,遠在外地,好不容易放了長假,恰好碰上生日,早早和我的妹妹約好,讓她陪我一起過生日的。誰料……昨夜登陸,在好友家過了一夜,今一早就趕著回家,卻碰上了、碰上了……鬼使大人剛才說,我是車禍身亡?」

  死魂本就蒼澀,更顯心憂,言至尾處,卻顯茫然。

  「你不記得自己怎麼死的,是因為死亡當下魂魄受到衝擊有所損傷,只要七魂六魄不損至半數,皆能輪迴轉世,終要飲孟婆湯忘卻一切,記憶於你,身外之物。」

  黑使冷聲,若極寒冰霜。

  死魂面色愈發悵然,抿唇不語,後猛跪於地,俯首求饒。

  「鬼使大人,求求你們了!早早聽說鬼使大人一體雙魂,雖然早無前世牽擾,但現在怎樣也算是兄弟,請鬼使大人看在同為手足之情的份上,讓我見一見我妹妹!就算她看不見我也沒關係,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只要能讓我見她最後一面,之後要殺要剮,全憑處置!」

  死魂無汗無涎亦無淚,從他眼中流出的,卻是潺潺紅液。

  鬼使未答,神色有些飄移,死魂不解,不過默聲靜待。

  『兄長,你肯定不讓的吧?』

  『你知道就好,最初就該直接帶回,是你硬要跟著看他要做什麼,金烏快藏身了,再不回去,且莫說你我皆得受罰,更害得他難逃苦刑,最麻煩的是,那些孤魂野鬼都要來添亂。』

  『愚弟不認為,區區苦刑能止他心願,既他餘願未了,亦不消一時半刻,我們又何不成全他?再說,此等手足之情,為之動容。倘若你我有日需得分離,兄長……會這等奮不顧身來見我最後一面嗎?』

  『……胡說八道,你我本為一體,消存共度,永不分離,即便千年工期一至,同入輪迴,轉世亦會相伴終生。』

  『唉,兄長未能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不可理喻,莫不是你我共體,形為男,不然,你定是個女子!我答總行了吧?若真有那一日,莫說最後一面了,你在哪我便在哪,即使要搭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呵呵,兄長心意,愚弟感動。既然如此,兄長又怎會不懂劉夏之心?他之所願,亦非難事,我們,還能幫他一把。』

  『……』

  鬼使雙目復落於死魂,血淚已盡,鬼使身動,行至跟前,拂袖拭去血痕,死魂驚詫,不敢妄動。

  黑白雙瞳,羽睫輕顫,悠盈和柔。

  「去吧,道最後的別。就予你……十分鐘。」

  白使之言,叫死魂激動萬分,連忙叩謝,後起身入門,形體沒入,鬼使面門,未有行動,不過淺笑視之。

  屋內動靜,一清二楚。

  小女孩坐臥明明雜物凌亂,卻顯家徒四壁的中心,捧著一張照片痛哭流涕,劉夏湊近一瞧,發現是父子女三人合照,劉夏之母誕下末女便拋夫棄子,斷絕聯繫,三人家境清寒,劉唐賣命工作,今日特別請休,卻一早收得長子死訊,如今留下末女,不見人影,是在醫院停屍間那張白布前。

  「小江……小江,哥哥回來了,哥哥就在這……妳別哭了好不好?」

  死魂忍淚,跪坐於側,不論如何,皆碰觸不到生者肉軀。

  聲聲呼喚,風都不如,三分已過,死魂焦急,卻不肯放棄。

  忽地,魂手受阻,竟無法穿過生軀,牢實觸及弱肩。

  死魂心驚,激動叫喚,女孩泣淚突止,愣怔一忽,朝旁側望去,咽啞輕喊。

  「……葛格?」

  死魂剎然怔住,急急開口。

  「小江、小江!是哥哥!哥哥在這!」

  女孩色變,微微蹙眉,東張西望,神情遲疑。

  「葛格,你在哪裡?小江看不到你呀,是葛格來看小江了嗎?」

  死魂愈發心急,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繼續叫喊。

  僵持兩分,女孩突看向左側,驚呼一聲。

  「哇!葛格!葛格突然冒出來了!」

  死魂一愣,煞是錯愕,呆呆指向自己。

  「小江、小江……妳看得到我了嗎?」

  女孩無恐反笑,大大點頭。

  「嗯嗯!是葛格!把拔說葛格去當天使了,所以才是透明的嗎?」

  「透明……」

  死魂低頭,伸手一看,確為透白,猛然心喜,展露笑靨,緊握小手。

  「葛格!把拔說葛格去當天使,再也不會回來了,小江好難過,葛格不要當天使好不好?」

  「小江……對不起,哥哥一定要去當天使,那是哥哥最新的任務,但是哥哥跟妳約定,任務一結束就馬上回來看妳好不好?」

  「嗚……不要,葛格不要走,不要走!我也要去當天使!」

  「不行,只有特別的人才會被選中當天使,妳哥哥我就是那個特別的人,妳要為我感到驕傲,知道嗎?乖,我知道小江最乖了,這段時間小江不也乖乖等哥哥回來了嗎?」

  「嗚嗚……小江很乖,小江會乖乖等葛格回來……」

  「嗯,小江最乖了,哥哥很高興。等爸回來了,幫哥哥跟他說,一切從簡、注意身體,好嗎?來,說一次看看。」

  「嗚嗯……一切從簡、注意身體……」

  「小江最棒了!」

  兄妹之情,親膩萬分,死魂寵溺,忍淚揪心,忽覺鬼使之息,便知時辰已至。

  死魂緊擁小小身軀,柔笑道別,女孩抽著鼻子,忍淚別兄。

  不過眨眼,魂體突逝,女孩潸然淚下。

  鬼使拂袖,三魂轉至地府奈何橋口,魂魄來來往往。

  劉夏之魂跪地叩謝。

  「多謝鬼使大人大恩大德,如果有能報答鬼使大人的辦法,請告訴我!」

  「報答免矣,你理當判處重刑,做百年苦役,投入畜生道。而我等念及你心願未了,顧念手足之情,為之動容,方才已為你求情,但畜道可免,苦役難逃,你是否認責?」

  白使輕語,居高臨下,卻不顯尊驕。

  死魂微愣,抿唇頷首。

  「是!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鬼使大人的恩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輪迴之前,終須飲湯,望卻所有,你所謂永遠,不過苦役之期。罷了,君之心意,我等便收下了,攜此令牌,過橋後尋一血屋,是為役所,到那以後,自有處置。」

  鬼使捧一令牌,巴掌大,鏽蝕老木,雙面血紅刻寫,百役大字。

  劉夏接過令牌,起身離前,道謝再次。

  鬼使目送,喃喃輕嘆。

  「雖名劉夏,卻不得留於現世,倒也多保百年記憶,此舉或許,於他有益吧,眨眼瞬時,便可與親重逢。」

  *

  黑白雙使常暇時探望劉夏,勞役雖苦,卻能自得其樂,亦結識不少友魂,聽得故事種種。

  既已死亡,倒也無多顧慮,數載下來,劉夏也見不少役者期滿離去,總是依依不捨,還有說不走的,做不成鬼差,續留苦役也好,可地府規矩明在,判苦役者皆為重犯,不得留用。

  「對了,鬼使大人,雖然你們說是兄弟,但前世真的是兄弟嗎?」

  劉夏憩時,正與雙使談天。

  「不知道,兄長總說我該是名女子,不過因身所困,或許上輩子是兄妹、父女、夫妻也說不定。」

  白使捧茶,衣袖掩面飲之。劉夏自知死魂無須飲食,卻也知官差有飲食之趣,且死魂除能聽能觀能嗅能言、知寒炎輕重痛癢,其餘皆無法感受,官差卻能品味。

  「這樣啊……但是剛來地府知道黑白無常竟是一體雙魂,真的嚇到我了!為什麼會這樣?出了什麼Bug嗎?」

  劉夏扣顎生疑,想不出個所以然。

  白使淺笑,自是明白劉夏言意,卻也只能搖首實答。

  「不知道,我們沒有前世記憶,閻王大人未言,我們未問,倒也不曾在意過,我與兄長相處融洽,雖共用一體,卻無爭無制,何樂而不為?」

  劉夏聽畢,細細尋思,終頷首認同。

  「嗯,能跟最親近的人時刻不分,確實也算天恩,鬼使大人感情深厚,其實我都有點羨慕了。」

  「呵呵,你要想見到親妹,還得再多花些耐心等等了。」

  白使笑言,劉夏愣後喜笑。


  雙使於三生石前,望之輕語。

  「這三生石位於奈何橋、孟婆湯之後,而失意者無法用之,官差如此,勞魂擅用便處以極刑,那這能訴情於現世的三生石,又有何用?」

  「你若想知道過往,便一同求閻王大人吧。」

  「不了,過往不見得叫人為之嚮往,有些事不知為好,此時此刻你我為兄弟,相知相惜,一心同體,足矣、足矣。」

  「嗯,不論前世何如,此刻為重,你我同生共死,水乳交融,沒有什麼好貪求的。」

  「呵,手足之情,更甚真金。我唯一可惜的,便是無法與兄長互視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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