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百合

想要的理由

每個人多少都有點自己很執著想要的東西，可能不是什麼很特別或了不起的事物，不過就是有著不足為外人道、格外想要的理由。

「我想要新車！我想換法拉利！」例如蝸蝸的主管最近一直在說車的事情。

又或者是帶著伴手禮走進門來的同事，「這是前一陣子我從泰國帶回來的大象餅乾！還有薄荷巧克力！」一直喜歡到處玩的年輕同事按捺不住雀躍欣喜，「我規劃好要打工遊學了！」（然後就變成前同事了～）

兩個年輕學生匆匆忙忙衝進影印店，「老闆這個考古題我們今天就要裝訂好！四份！」

慾望是無窮的，從很日常的考古題、車子或房子這些具體的對象，到美食、旅遊、遠行、返鄉、升遷、離職、伴侶、後代、創業、躺平.......要是把全世界人類想要的事物通通加起來，大概一個地球都不夠放。想要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的，從再直白不過的「我就是要」，到間接的「別人都有所以我也想要」，到很迂迴的「不是我想要而是我要幫別人買」，總之，沒到清心寡慾的境界，就多少還是有那麼幾個可以提供給神燈精靈的願望。

普通的願望

說出來可能很好笑，不過我的確是有個想要的事情，就是「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很普通的，要有學位服，撥穗，有花束。很一般的，現在連 AI 都會畫的那種。

從小學以後，我好像就沒再參加過畢業典禮了。中學時在畢業典禮那天生病不能出門，高中畢業時不巧在路上遇到交通意外，大學畢業時母親過世，研究所畢業時父親過世；這樣一想，畢業典禮是不是還是別參加比較好啊....

「畢業典禮其實很無聊，我連畢業照都不想拍。」

「對啊，就是個儀式，走流程而已。誰會記得那個啦。」

「根據我對你的了解，你根本就不會喜歡畢業典禮！你有沒有認真想過現場人超多？」

但就是這麼有趣，得不到的事物偏偏就會增添許多附加想像。每年到鳳凰花開的時節，我就想參加畢業典禮。

今年應該是最後一次有實現這個願望的可能，至少周遭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好好活著，不過，最終我沒有報名參加。理由很簡單，論文都快寫不完了哪有心思想什麼畢業典禮。所以畢業典禮當天，我還在圖書館查資料。

這樣說來，我對「必須得有個畢業儀式」的執念，或許源於想要對毀了我近乎全部畢業典禮的命運提出某種無言的抗議吧？畢竟在面對現實時，我還是知道：重要的是論文得寫完，學位考試得過，在畢業之前還有重重關卡，過得最後一關才畢得了業；實質上有沒完成學業才是大事，相形之下，畢業典禮真的不過就是一場學校排好日程的活動。

黑袍與百合

話雖如此，即使今年的畢業典禮已結束，我終究還是借了學位服。安靜的校園已經悄然瀰漫期末考的氛圍，倉庫都關了，還要約好時間才能去拿。

接下來，我覺得畢業就是應該要有花束。我想要一束百合，白色，不是香水百合，不是玫瑰，不是火鶴，也不是向日葵。

在我準備要訂購花束時稍微猶豫了，看著網站上的型錄照片時，我霎時明白，當我披上黑袍、手拿花束時，依然不會像一般普通的畢業典禮。不可能會像的，因為周遭空無一人，連拍個照我說不定都要準備自拍。

我的確不是想要參加畢業典禮；其實，我是很執拗地想要證明，無論有多少事物曾經基於莫名其妙的原因失去，我都有本事取回來；但時間是回不來的，有很多失去的就是失去，曾經希望可以站在我身旁的人，一旦道別、就是永別了。人不在了，我還要堅持什麼儀式，一切難道不是無所謂嗎?

我還是預訂了百合花束；從照片上看來，純白若雪，非常美麗。

今年夏天，我將會帶著花和學位服，出門去造訪那座很久沒去的山間小塔；屆時，在無人的殿堂上，我可以自己撥穗，那會是專屬於我的畢業典禮：無論如何，我還是畢業了。

附註1: Final Defense 已過，配一張圖慶祝 (2024/7/5 修正)

附註2: 謝謝大家的祝福，雖然過關但還有功課，等完成再來回覆留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