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17|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民主,必要之惡?│不丹沒有槍 The Monk and the Gun (2023)

本篇影論重點:
不同於好萊塢的世界觀
片中多次出現007的用意
民主讓我們付出怎樣的代價
電影中的古董槍代表什麼

以「不丹」為關鍵字,搜尋會出現「全球最幸福國度變調…」、「最快樂小國神話破滅…」,這類內容潛藏著:人們多渴望幸福也就多看衰幸福(哪可能像那樣隱世啊),對這陌生國度的窺視其實也像是國與國之間的「男性/女性凝視」,從不在意被觀看的主體而只為取悅自己。本片正是以不丹變化的關鍵點-第一場民主選舉,向你我提出大哉問:在看與被看之間,究竟什麼才是我們渴望的幸福?

<不丹沒有槍>的本身也像是整個提問的一部分。看慣好萊塢電影的觀眾,肯定會覺得本片平淡緩慢,多組人物最終交會還得必然圓滿收尾的傳統敘事顯得了無新意,事實是,所謂的「高潮迭起」某程度必須違背「預期心理」,尤其觀看好萊塢以外的電影,這群不同的創作者基於各自的文化、傳統、觀點呈現出的本就是另一種世界觀,反倒我們應該自覺是以怎樣的期待做出評斷;電影中出現數次民眾聚集觀看電視機裡007預告的畫面,角色們目不轉睛地看,單向接受著西方戲劇、美學、娛樂等影響,也與我們觀看本片形成對照,導演巴沃邱寧多傑(དཔའ་བོ་ཆོས་དབྱིངས་རྡོ་རྗི།)選擇如何讓我們感受他眼中的不丹,「看」、「看見什麼」其實都顯現了創作者的主觀意圖。

「鏡頭」從來不是客觀的,不論人們是被放置在鏡頭前或是鏡頭後。除了以007為代表的好萊塢娛樂工業正藉著電視機滲透這塊僻靜國度,不丹「現代化」的進程也同時被擺放在象徵自由的西方新聞媒體的鏡頭下。政府官員和模擬選舉的工作人員多次強調任務的重要性,若是屆時來投票的人數寥寥無幾,國際會怎麼看待他們,顯然將選舉當成一個給「外人看」的演出,整個過程比「自家人」投出怎樣的結果更為重要;當他們「教育」民眾模擬擁護不同政黨可能發生彼此喝倒采、相互衝突的狀況,之於原本平靜和諧的民眾而言根本是無事生非:「為什麼要教我們變得粗魯,這不是我們原來的樣子」,為了迎合國際趨勢、為了加入大多數象徵進步的民主陣營,這個國家要經歷的不只是體制的變革,更是整個民族性情的轉變。對身為民主原生世代的我們來說,是否了解到民主這樣的必要之惡,已讓我們先天付出怎樣的代價?

劇中提到「民主是幸福指數的一環」,但片中角色也提到「我們本來就很幸福啊」,質問幸福何時成為一種放諸四海的標準,又是怎樣的權威有資格判斷幸福的程度?美國,仍是西方文化的領導者,在本片中成為一個問號,像是那把南北戰爭時期的古董槍,暗藏民主自由可能形成的國家分裂,意識型態形成無端恨意造成的殺戮,在古董藏家眼中已成一段「歷史」,卻仍使不丹耆老內心不安因為人類總是不斷重複歷史,雙方在交易槍枝時金額談不攏的橋段除了表現出「生活何以足夠」的價值觀,也指出在資本主義的操作下,歷史可以是罕見的珍寶,但已少有人能從這樣的天文數字中學會真正寶貴的教訓。

本片揉進了西方與東方、現代與傳統、歷史與現在、政治與宗教等二元對照,以及電視機、廣播、攝影鏡頭、橡皮擦、語言(把「選舉」聽成「豬瘟」)等明喻,最重要的當然是英文片名<The Monk and the Gun>僧侶與槍的極端並置,將為什麼閉關高僧需要槍枝的懸念延伸到片尾,高僧說:

「我對現代化社會的運作方式一無所知,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總之我們要去做正確的事情。佛塔代表佛陀的覺悟之心,在建造佛塔時,會填滿穀物避免饑荒、放入藥品可避免疾病,我們必須埋葬一些東西─象徵仇恨衝突和痛苦的東西,然後在那上面造佛塔來戰勝、用它來消除孽障,因為現在我們正處於巨變和轉型,而槍作為所有負面的象徵,所以今天將它埋在下面……」

這場淨化儀式中的對白是對著片中當時的不丹人民所說的,卻同時也是對今日觀影的你我所說的,或許無人能阻擋全球化的發展,但當熱切展開雙臂、豪不遲疑迎向主流浪潮,我們能否記得自己是誰,那才是個人、國家存續的關鍵。回看當今的政治,政客們想的是如何操弄仇恨意識以激起選民站隊,反倒是一個不懂民主程序的高僧,他的提前破格出關體現以民為主的本質─面對政治,必須先放下自己。實際上,不丹當然有槍,中文片名<不丹沒有槍>更像是一個最單純的祈願,民主不是選票而是人民,不丹在未來能成為相對於霸權、真正自由的國度。

而我們對台灣政治、民主最單純的祈願又是什麼?


同場加映:

群眾瘋狂<帝國浩劫‧美國內戰>

自私的基因<夢想集中營>

契訶夫的槍<仇恨謎林>

以生命做最後控訴<飢餓>

被背叛的背叛者<猶大與黑色彌賽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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