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照映著畔邊楊柳,微風輕拂,漾起層層漣漪,粉色菡萏點綴著湖面,飄散出淡淡芬芳,碧菡亭內置了石桌和石椅,兩名男子坐在亭中品茗。
「聽說你將花家妹妹選入宮了?」身穿淡藍色長袍的男子膚色極為蒼白,如絲綢般的雪白髮絲隨風飄逸,出塵如仙。
「是又如何?」坐在白子對面則一身玄色錦袍,男子眉眼天生帶冷感,五官精緻卻不陰柔,氣質矜貴,舉手投足之間帶著高雅。
「不如何,就是多嘴問一句。」
「哼,朕看你是心疼某人了。」
「……是又如何?」丹笙刻意學了剛剛皇帝回他的話,垂眸看著杯裡載浮載沉的茶梗,情緒不明地說道:「他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如今花家妹妹進了宮他怕是要孤身一人了。」
「你既放不下心,為何不去看他?」
「……天樞身任多職,微臣怕他哪天過勞死。」
「用不著你擔心他,倒是你轉移話題的能力日漸增長,醫術怎麼就沒提升?」
「……」丹笙沒說話,只是定睛看著眼前這位淵國身份最尊貴的男子。
「行了,別用那眼神看著朕,朕會讓天樞親自去確認花家那位能不能用,不是你說用就用的。」邵卓白了一眼丹笙。
「彧戎,多謝。」
「與其在這裡謝朕,還不如想辦法將他拐到手,朕可是答應了尚書之女事成之後便放她出宮。」
「……我知道。」
「你打算當個護花使者,默默祝福他們?」
「男子愛慕男子……你說他知道了會不會嚇到而更加遠離我……?」原本桀驁不馴的丹笙,眼神瞬間黯然失色。
「嘖,一點都不像你。」邵卓看著丹笙這副模樣心裡不是滋味,將上好的君山銀針一口氣灌下肚,他什麼時候對自己也能這麼乖?
只一瞬,丹笙恢復了平時的模樣,瞥了一眼皇帝說:「不像我不然要像你?明明不喜歡卻納了一大堆?」
邵卓無語凝噎,瞧瞧,只要抓到機會就抬槓!
在一旁等著伺候的常濤全全身冒冷汗,內心暗自叫苦,丹少爺對皇上平時講話用你我就算了,還這麼不知分寸,全淵國上下只有他敢對皇上如此,天樞大人都沒這般放肆。
雖然皇上不曾計較,但能不能可憐一下他們這些隨時都要驚怕皇上發火的奴才。
「也就你敢這樣與朕說話。」邵卓頓了一下:「朕是皇帝,娶妻納妃從來無關情愛。」
「哦,那麼你把屬下的未婚妻納入後宮當真妥當?」
「進宮是她自己的選擇,朕可以保她在後宮一世無虞,這是朕欠他們的。」
「在後宮要如何無虞?你未免也太小看女人們的嫉妒心,況且人心會變,而我認為她進後宮的理由並不單純。」
「不就是失去未婚夫怕被別人說剋夫嫁不出去的女子,能有什麼壞心思?」見丹笙還想再說些什麼,邵卓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了:「行了,與其在這邊對朕的後宮指手畫腳,還不如回去想辦法讓某人對你上點心!」
「……他妹妹若是個安分的,便替我多照拂吧?」
「若是不安分呢?」
「自然隨你處置,我不插手。」
「丹家你不回去了嗎?」
「丹笙無家可歸。」丹笙抬眼看向皇帝,一本正經地說道:「要是哪天我衝動告白了,他卻不肯接受我,你乾脆也把我納入後宮好了。」
「滾!!!」
午膳時分,尚食局送來了膳食,菜色看起來不怎麼精緻,三菜一湯一點心,沒有冒著熱氣像是放了一陣子,花似繡面不改色,伺候的人看不出她有沒有不滿。
夾起一筷子的青椒肉絲,有點老,調味還算可以。入宮前花家只剩她和兄長兩個人,有時候兄長不回家她就吩咐下人隨便煮一碗麵,所以這樣的飯菜她沒什麼好抱怨的。
位份低,理應如此。
細嚼慢嚥的同時傳來略急的腳步聲,木槿性格內斂處事穩重謹慎,不過年紀還是太小,從她的聲音仍聽得出來相當激動,有些顫抖。
「小主,皇上身邊的常公公來了!」
也不怪木槿,畢竟現在常公公來新人住的宮殿意味著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知道了。」花似繡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嘴巴,起身稍微打理了一下衣裙,順了順不存在的皺摺,伸手扶了扶髮簪確認有沒有歪斜,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才緩緩走到外院接待。
「奴才見過花御女,花御女萬安。」
「公公快請起。」花似繡用眼神示意木槿,木槿立刻上前虛扶了一把常濤全。
「皇上有旨,今晚宣花御女在承澤殿侍寢,請御女早做準備。」
常濤全偷瞄了一眼花似繡,看她大方得體的笑容,沒有過度歡喜,表面上看起來一點也沒有第一次侍寢的緊張感和被選中的得意,心裡給了花似繡一個不簡單的評價。
「多謝公公。」花似繡又瞥了一眼木槿,她機靈地塞了一個荷包給常濤全。
常濤全也沒推辭,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不用掂量,他便知道裡頭大概有多少,謝過之後便離開了福花宮。
「恭喜小主!」
「恭喜小主!小主也算是拔得頭籌了!」
木槿和白莧都比花似繡本人還要興奮,在所有新人裡面除了家世背景顯赫的,在剩下家世平平的新人裡小主算是第一位侍寢了。
雖然才剛入宮不久,但她們都清楚沒有皇上的恩寵很難立足,在後宮人人都是踩低捧高,況且主子得寵做下人的日子也會好一些。
可是小主回到寢殿只是平靜地繼續吃著午膳,木槿和白莧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吃到八分飽後,花似繡放下筷子,木槿見狀連忙端上一杯水和盅給主子漱口,白莧遞了帕子。
「妳們,收斂一點,記住喜怒不形於色,太過得意被人抓住把柄,就算妳們是我的貼身宮女,我一個八品御女可救不了妳們。」花似繡擦完嘴上的油漬,繼續說道:「就因為妳們是我的貼身宮女,別人更會從你們身上找錯處來打擊我,少了得心應手的左右手,我在後宮便會難以生存。」
「是,奴婢知錯,多謝小主提點。」木槿虛心受教,被花似繡這麼一說她才幡然醒悟,在後宮不僅規矩多,更要提防所有的人,無論何時都不能鬆懈,否則萬劫不復。
「小主別生氣,奴婢這不是替您開心嗎?這裡除了我們沒有外人,若是在外頭肯定會謹言慎行。」
「就妳能言善道,罷了,去備水準備梳洗。」
「是。」
寢殿裡只剩花似繡一人,再也不用擺起假笑,拆下頭上的所有髮飾,拿起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髮絲。
與花似繡同一批秀女中,位份最高的是丞相之女溫舒雅,一入宮便封了五品美人,和她們這些采女、御女差了一大截,前世也是她最先侍寢。
後宮妃嬪晉升是要一級一級來的,不能越級晉封,但卻有例外,一是有大功,二便是新人剛入宮第一次侍寢,伺候得好獲取皇上的歡心就有機會越級晉升,沒有人會對這兩種違規祖制的晉級有意見。
花似繡放下梳子,抬起眼眸,眸子裡透出強烈的決心,以及上位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