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42：農業災害之不再是主辦

Rebecca Ritchie on Unsplash

時光流轉，工作業務輪迴，人員來去，政策更迭。

曾經的我，在第一次辦理農業災害補助時，躲在圖書館一隅無聲哭泣。

如今回首，那不過是少少幾百件申請案的「小災害」，不足掛齒。

曾經的我，同時辦理大型災害及辦理第一場大型活動，一個人默默勾稽校對著資料直到夜深，望著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獨自落淚。

如今回首，那次雖是第一場「大災害」，卻沒有上級外力介入，按部就班慢慢處理就能完成。累，但只有身體累。

曾經的我，遇到第一次的「全品項大災害」，外加上級要求即刻撥款，在主管會議上痛哭失聲。

如今回首，當時總是裝傻的課長出手救援，將我不敢送出的撥款資料報送出去。區長指示全體動員，需時兩個月的勾稽作業只花了一週就完成，從此建立全所同仁出動的傳統。

身為農損主辦不再一人承擔，而需面對協調大量人力的挑戰。身體不累了，只剩心累。

後來的我，看見群組上跳出「農糧署今天將公告災害」的字樣，心中毫無波瀾，只有嘆息。

即使那時身邊的同事都走了，農業承辦只剩我一人；即使同一場災害公告了好幾次不同果樹，資料不停追加再追加，我都無所畏懼……或是說，都無所謂了。

我只是淡淡問了新來的同事小孟明天能不能加班，然後打電話給單工弟讓他去張羅一切。

接著再打給區長，請他同意全體動員。

那次的災害等級算是單一作物的「大災害」，而經過「全品項災害」的洗禮後這都不算什麼。

渾渾噩噩將那次災害辦完後，農業承辦人力也補齊了，於是我將業務交棒出去。

累了，想逃避了。

接手的職代妹很堅強也很幸運，過了一年的期間，只有小災小害發生，剛好練練手，熟悉整個災害辦理流程。

雖然她總是嚷著如果開了大災害她就要離職云云，但我們都知道她很堅強、也很認命。

這期間我瞥見災害規定修法了，將農路等等的認定標準放寬，只好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不想遇到下次的大災害。

標準放寬等於我們要全部重新勘查，而後來追加的函釋又告知農路要有合法使用——試問山區的農路誰有合法證明？變相增加跟農民衝突的機率。

我已經能看見農友因為那則新聞而來憤怒拍桌，質疑「為什麼扣我農路」的畫面了。

阿彌陀佛。

而時間到了今年，此刻。

因著果樹大小年生長狀況不一及政治等等怪力亂神的因素介入，職代妹迎來她的第一次「大災害」。

「我要去人事室拿離職單了。」職代妹舉手發言。

「小孟，阻止她。」我頭也不抬，繼續整理活動後的核銷資料。

小孟也沒有要動作的樣子，一派平常的看著職代妹發瘋。

這次災害會開設早有預兆，在各種民代前來會勘，偕同農友向中央陳情喊話後，公告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但我們萬萬沒想到，公告時間會選在妥妥的連假期間揭幕。

災害辦法規定，公告後十天內含假日需受理，最末日遇到週末順延至週一。

要嘛早一點、要嘛晚一點，結果這次受理的最後一天剛好卡到連假期間，直接順延到週一。

超好意思！

職代妹悲情的開始做排班表，要在短短幾小時內協調大量人力，是主辦的心累之處。

曾有其他公所同仁羨慕我們可以全所動員，但我更寧願自己來就好。

一個小時後，當我看見職代妹身後圍了一大群人，七嘴八舌講著「這天我不行」、「那天家裡要拜拜別排我」，更有這番感慨。

之前我主辦災害時沒卡到連假，受到的反彈聲浪似乎沒那麼大。

我起身，將圍在妹子身旁的群眾趕走。

「等班表出來再自己去換班啦！」

你一句、我一句，是要排到民國幾年。

與此同時，我已經做好網路公告跟紙本告示、備註小卡等等，幫忙消化掉一些雜事。

話說我排過無數次班表了，好像應該由我來排班才對？

我瞧見職代妹身旁又聚集了一批人。

嗯，算了。

走向隔壁的辦公室，預計拿來受理申報的空間已經整理出來，桌椅電腦都安裝完畢，出租影印機的廠商正在現場幫忙測試連線狀況。

「這些電腦都安裝好了，受理人員注意事項印了嗎？還沒的話我去印。」單工弟盡責的報告，接過我拿來的文件，俐落繼續佈置。

「葉小姐，列印都沒有問題，我有做分流，到時這兩台連左邊的印表機，那三台連右邊的影印機。」廠商向我點頭，告知道。

「可以兩台印表機都設定嗎？以免臨時有一台掛掉。」我問，而對方露出自信的微笑。

「早就想到了，已經設定好，也測試過沒問題。至於山區的活動中心那邊就跟往年一樣沒錯吧？」配合了那麼多年，廠商也是見識過大風大浪來著。

話說他原本要下班了，聽到我們通知隔天就要用影印機，當下果斷掉頭回來，毫不猶豫。

優秀的單工弟，優秀的廠商，值得擁有。

隔天，受理首日，聽說一大早就人潮洶湧。

為什麼是聽說呢？因為我早上去市府開會，接近中午才進辦公室。

即使不再是災害主辦，仍心繫著現場狀況。但一整個早上都沒接到求救訊息，想必職代妹跟單工弟都處理得很好。

接下來的幾日，只要有突發狀況發生，我和職代妹就輪流過去幫忙。相比之前幾乎被綁定在受理現場，如今有兩個人互相分攤，壓力大減。

又過幾日，我們再次接到求救電話，這次指定我倆都要過去一趟。

什麼狀況嚴重到需要出動兩個人？

匆匆跟著職代妹走到隔壁的辦公室，只見現場的一位民眾正收拾著文件準備離開，同仁們則是圍在後方的會議桌旁，窸窸窣窣不知在做些什麼。

時間已經接近下班，看來受理作業剛告一段落。跟最後一位民眾錯身而過，我們走向同事們，他們一聽見我們的聲響，紛紛轉頭。

「葉子，這邊！」

定睛一瞧，會議桌上放著熱騰騰剛炸好的雞排、炸物，甫靠近就聞到四溢的香氣。

……也太享受了吧！

我跟職代妹還有些茫然，就被拉著加入吃吃喝喝的行列。

會議桌後方層層疊疊都是申請災害的文件，一天受理上百件申請案的同仁們，確實需要食物來療癒。

在忙碌之中偷閒找樂子，何嘗不可？

可能因為這次受理時間拉長，過程比想像中還悠閒些，晚上加班校對資料也頗為順利，不像以往被進度追著跑。

「想當年我可是花了整整兩個月在勾稽資料啊……」望著系統的錯誤資料逐漸清零，我忍不住感慨起來。人多果然好辦事。

「葉子又在話說從前了……」辦公桌另一頭，兩位同事竊竊私語。喂！我都聽到了！

有點受到打擊，難不成我已經成為那種愛講古的骨灰級同事了嗎？

萬萬不可。

「葉子來幾年了呀？」一位剛來報到沒多久的年輕同事好奇問道。他是隔壁課室的同仁，還帶著青春活力的氣息。

「去年才考上而已啦。」我決定逃避現實。欸，旁邊的小孟跟職代妹的眼光怎麼帶著鄙視，不准戳破喔。

就這樣一步步完成了申報作業，接下來的勘查同樣是個大麻煩。看見職代妹苦惱的盯著分配表瞧，我再次感嘆自己將主辦的工作交出去真是正確的決定。

這是我第一次從旁觀及協助者的角度看待這一切，感覺很是新鮮。

雖然常常為新手主辦的決策捏把冷汗、糾結自己該幫忙到哪個程度、長官遇到問題還是第一個找我去問話……

只要仍然待在公所、待在農業課，就是無法避免的吧。

曾經的我，面對災害一蹶不振。

現在的我，臉皮厚了些，遇到災害先扔出去再說。

然後再一起面對。

這場仗還沒打完，總之陪著同事見招拆招囉。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