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之名的鞭屍之路│死侍與金鋼狼 Deadpool & Wolverine (2024)

本片影論重點：

漫威「救世主」到底是什麼概念？

死侍的最大超能：和觀眾共謀？

開場殲滅TVA的動作戲其實已總結了全片？

不懂內梗也能享受<死侍與金鋼狼>

「死侍」這個角色的存在意義

*本篇影論內容，僅從<死侍>電影文本討論，不涉及漫畫原著

首先，得先弄清楚「救世主」代表什麼意思。就算不是信徒，或許也知道那指的是耶穌基督為人類而死，使人類重新有了永生、不致滅亡的可能……但，再讓我們多理解一些，記錄「救世主」的新約聖經中，在講述耶穌生平的《福音書》之後，幾乎，就直奔審判的啟示錄而去了─中間的使徒書信，不是記錄耶穌的使徒們在祂死後傳講福音的（艱難）過程，就是不斷規勸人們趕緊悔改重拾信仰，因為審判日將不期而至─於是以一個非常簡略且粗暴的架構來說，故事基本上到救世主之後就算結束了，不論信與不信，再沒有更多奇蹟。若是如此，當死侍在片中驚呼自己是漫威救世主，簡稱漫耶，究竟算是對的（好的）形容，又或是一個最大的嘲諷？

結論先行，<死侍與金鋼狼>算是成功的電影，它的成功之處得力於<死侍>從立項到兩部作品奠定的基礎：「反英雄」以及「和觀眾共謀」，而這兩點又是相互呼應的。關於前者，說的還不是主角口無遮攔的嘴砲、腥羶色段子想怎麼來就怎麼來─這只是建立死侍反英雄人設最快速、最膚淺的手段─而是對漫威英雄系列的成功而生的反動：滿口大仁大義的隊長永遠失去了做為個體最單純的想望？紈褲富二代花了一輩子去擁抱舍我其誰的矛盾？……平心而論，這群英雄確實滿足我們對超凡人生的幻想，然而喜新厭舊的嚴苛觀眾到了某個時刻總會自問：我們為什麼需要這樣的英雄？這也催生了死侍「和觀眾共謀」，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打破第四面牆」，但同樣的，這不只是裝逼的戲劇術語，死侍直接和觀眾對話的真正力量在於「他說出了觀眾沒有意識到的自己」。

比方，當漫威慣用的片頭一結束，死侍立即說穿我們被激起的情懷是多麼套路，這的確正是好萊塢娛樂工業不斷演化而成的手段，懂得以怎樣的視聽語言準確設定出觀眾的期待，就像是隊長面對薩諾斯大軍壓境喊出的「Avengers Assemble」，輔以推進高潮的完美配樂（片中也玩了這個梗），又或是小摩根對史塔克說的那句「愛你三千遍」，刻意打造成父女聯繫的動人金句（題外話<奇異博士2>的「我在每一個宇宙都愛著妳」想要延續這個套路卻顯得差強人意），此時死侍的直爽，既捧梗又玩梗，觀眾明知被俗套操控卻仍舊相當受用，而死侍用這種「懂的就懂」的高級感，讓我們自以為是有所選擇地自願被收編。

接著，死侍立即點出本片最做死也是所有人最大的疑問：如何聯動已死的金鋼狼而不破壞<羅根 Logan, 2017>傳奇一般的終結？這問題本身無法用任何說法簡單給過，而該以整部片的表現來代替回答，不過以下的動作戲還是凸顯了死侍硬要回話的死個性─他（或說是漫威影業）就是要刨出金鋼狼的剩餘價值、褻瀆遺產─還真的不得不佩服死侍賤得毫無道德包袱，但誠實點，觀眾私心就想看休傑克曼（Hugh Jackman）再披一次戰袍，這個願望勢必會對原有結局造成一定程度的改變（傷害），這種矛盾心理就像是我們責怪荷蘭弟版的<蜘蛛人3>賣弄情懷卻又正中下懷，而死侍也只是把觀眾口嫌體正直的後果，做出來讓我們自己瞧瞧。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接下來的劇情便是死侍用兩個小時的片長具體演繹出這段開場戲總結的「鞭屍之路」（好衝突、好矛盾啊），別忘了，這一切也都是「和觀眾共謀」的成果，於是要血漿有血漿、要肌肉有肌肉、要賤嘴有賤嘴、要彩蛋有彩蛋、要客串有客串……梗梗相連到天邊，集體共享一種褻瀆的惡嗨，而所謂的「劇情線」也就只是把這些機伶兜起來的制式起承轉合，死侍和金鋼狼就是為了湊在一起而在一起，沒什麼成長、沒什麼動機，超級反派想要毀滅一個宇宙這樣等級的大事，也像是臨時起意趕個熱鬧，但，千萬別怪本片沒有核心議題─那是英雄電影的故作正經─死侍的R級只限視覺尺度、不包含思想深度，關於反英雄的省思就交給（目前還沒爛尾的）<黑袍糾察隊 The Boys>吧。等等，太暗黑了？該不會是DC宇宙來的吧？

事實上，我們應該感激有這樣一個「不必、不能、不用成為復仇者」的角色，想幹嘛就幹嘛，只為生命中的9個人而活，渺小且可笑的幸福也絕對可以理直氣壯；但本片最終還是好心地給了一個有趣的看點：那些被遺忘、被腰斬的角色也值得擁有一個結局，指的還不是那些來客串的誰，而正是對死侍自己的註解：從第一部曲意外爆款，到有了較多預算的二部曲想好好說個故事卻搞得貪多嚼不爛，第三部曲終於認清自己的配角定位，憑著嫁接金鋼狼的故事硬是做到主角雙拼的巧妙拿捏，真正給到死侍這個二線角色一個體面圓滿的結局……嗯？還會繼續拍下去嗎？只能說期望但不期待。

說到這也還在誇<死侍與金鋼狼>的懂自知、識時務，使破壞節奏的賣弄，如：狼賤打鬥的車震戲、為出現而出現的眾死侍攔路戲……還算能勉強接受，主要的硬傷是在片尾的happy ending，全片不只一次自嘲東家迪士尼，最後還是又給套上團圓共好？才剛提過嘴砲不負責本就是死侍最強超能力「識時務」，不過這來得刻意的闔家歡讓前頭早已接受金鋼狼是本片工具人的觀眾怎麼答應居然還要這樣送佛送上天？

與其說，死侍是漫耶，倒不如說金鋼狼救起了死侍無招可出的第三部曲，然而觀眾頂多把這個宇宙的金鋼狼當成僅供自爽的野史，我們心中的金鋼狼始終只有<羅根>這一位，死侍宇宙中的他只需完成目的並不需要強加怎樣的價值觀，背離觀眾想望的結局某程度破壞了死侍「和觀眾共謀」的默契，成為了畫蛇添足的一筆。

也許，死侍的重點正在於「虛空」，嘴砲的虛空、道德的虛空、正確的虛空、意義的虛空、以至於超強自禦力破解的生死虛空，人生，就是一場秀，過程中的滿足便足以自證，我們不會也不必記得死侍三部曲究竟說了怎樣的故事、死侍有什麼反英雄或是反反英雄的超凡理念，死侍是一種fu，不論經歷怎樣的狗屎、不可能的好運，仍舊活的一如最初，至於當不當漫威救世主，誰又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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