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囚禁在此,已經一千兩百六十五天了。
淡然瞥過不遠處,門框旁所掛著的日曆,他木然凝著眼前正懸著盞水晶吊燈的雕金壁紙天花板,百無聊賴地眨著眼,試圖扭動四肢,那再也明顯不過的金屬鍊交相之碰撞聲,時刻提醒著──
而今的自己,已被呈大字型綁在床上,成了某人的禁臠。
過分昏黑的房內,靜寂地連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響都能聽見,他也感到不可思議,本愛好熱鬧的他,竟意料外地得以安分待於如此環境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等待那人的到來,而後吃飯、洗澡,接著,便開始永無止盡地做愛,如此無盡循環地反覆著,直至厭惡。
只可惜,如今的他,連厭惡的權力都不能有。
他僅是禁臠──一個被當成「性工具」的禁臠,被囚禁在不屬於他的地方,就連當初這番突如其來的綁架之由,至今三年已過,他仍是無從知曉,只知道把他囚禁起來的人,口口聲聲說著多麼愛他,實質上,卻是再三以著各色「工具」,冷然折磨他的身心。
這般日況,他已逐漸習慣,卻也是逼得自己不得不習慣。
「喀啦──」此時,於房外傳來一道解鎖聲,他知道,是「他」回來了。
爾後靜默半晌,他再聞的,即是不遠處之房門,隨之開啟的聲響。
他緩然闔眸,淡聞著來人自進門後,全身不住散出的香氣,足以明晰辨認:
除卻他身上慣有的薰衣草香外,其中還夾雜些許刺鼻氣息,和濃厚的煙草味。
由此推論,他或許方應酬完,便急忙趕至此地。
這也是他為數不多,得以於此「牢獄」中,所細微觀察的事物。
「吃了?」聞聲,他下意識地看向來人──也就是於記憶中,那名怎麼也抹不去的,擁有令人欽羨的偉岸身軀,和那與軀體有些不太吻合之燦然臉龐的男子,緩然走近床邊,一剎四目相對,他則見他以著極度依戀的眸,半瞬不移地凝著自己,同時掃下全身一回,僅於瞧見身下那私密處時頓了會,旋又回至自身面顏,順勢抬手撫上額間碎髮,舉止裡的寵溺,不言而喻。
這是他每次進門後,總問他的一句話。
起初他僅覺可笑,好好個人被他綁在床上呈大字型,哪可能有辦法得以自己跑去廚房找東西吃;再者,三年多來,他從沒給過他任何一次機會,能夠自行進入廚房。
方被抓來時,他根本不想回應他所提出的任何問題,甚至以譏笑嘲諷,卻換來永無止盡的綑綁調教,和日復一日地交歡,每每非得做地他至少一個禮拜,無法自行下床,才肯罷休。
至於他是否能自行下床,依他每天將他綁在床上這點來看,似乎顯得那般微不足道。
以至於後來的他學乖了,總是好聲好氣地緩聲應答著,盼著他或許哪天心情好,回心轉意了,便會把他給放了。
但是沒有,他等了三年,這樣的機會,一次都沒有過。
而他的耐心,卻已消磨殆盡。
既然逃不了──那就死吧。
他時常這麼想著。
「……還沒。」他勉強扯起一抹笑,眼底虛偽的暖意,是他對他最真切的防備。
聞言,男人反是一聲不吭地俐落解開身前人四肢上的鎖鏈,瞬時恢復自由的他,試圖邁開大步,一把奔出房間,卻早先一步被身後之人,眼明手快地大手一伸,猛然桎梏住腹部:
「不准逃……」由耳畔感至男人溫婉的廝磨,卻令方才試圖逃跑的他,一時心軟,可底心的死意,甚而堅決,選擇靜默半晌,這才開口應著:
「不是逃……」他有些心虛地俯首,同時感受身後人不安分的手,已於自己全裸的軀體上摸索著,似是迫要攫住些溫潤,好讓他復是品嘗片刻,得以感受至懷中人真切活著──且「專屬於自己」的事實,「我只是肚子餓,有些急。」他下意識地撒了個可笑的謊,誰知身後人竟意料外地噗哧一笑,隨之他只覺渾身一輕──則感至身後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抱起自己,即往位處房外七步之遙的廚房走去。
「今天,」他穩然抱著他走近餐桌,一聲一響撲通的心跳聲,隔著他與他貼合的圓潤右肩,默然於彼此間傳遞,每一記跳動卻猶如木槌般狠然擊打著他的心──
似是警鐘,更像是在倒數著些什麼,是他所深不知的。
直待立定餐桌旁,男人這才將他放下,先是坐上眼前的木質餐椅後,眼見餐桌對面尚有張椅,他以為他就該坐那,正打算扶著餐桌,緩步朝那頭走去時,男人卻是一把攬過自己,他感至自己瞬時被熟悉的氣息包圍著,致使於他懷中動彈不得,繼而聞他接續道:
「我買了你最愛吃的牛排。」或許是因成天被關在家的緣由,目前的他瘦得僅剩皮包骨,與後頭身材壯碩的男人相比,實是嬌小可人,而不遠處因著夜晚降臨從而由大面落地窗外灑下的絲縷月光,更是襯地他那因長年未受曝曬的皮膚更顯白皙,男人見狀,欲要低頭狠咬一口,並試圖於他身點滿豔紅之花,佔滿其雪凝肌膚──
但是現在,他得吃飯,要是這一折騰,他肯定會連飯都不吃,且他深知自己欲望一來,一做就是沒完沒了──
所以現在的他,會忍著──
得忍著。
「……謝謝。」他全然不知正將自己緊然摟於懷中之人,此時的齷齪心思,默然凝著身前桌上置於盤中的一大塊熱乎牛排,眼底的無動於衷,僅是時光磨盡的漠然。
三年前的他,還是名素食主義者。
自他被囚禁在此後,他開始逼他吃肉,吃一些不知打哪來的補品,起初,他毫不適應,每每吃完飯,總是直奔廁所大吐特吐,而那個男人是知道的,知道他吃素,卻偏偏逼他吃肉,也病態般地樂意於旁看他將方才吃進去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吐完又繼續讓他吃肉,久而久之,他也就這麼習慣了肉的滋味,卻仍食之無味。
「吃吧,」見懷中人如此乖順,男人的滿面春風不言而喻,他邊撫上其柔順秀髮,隨之俐落切起牛排,從而以鐵叉戳起一小片,接續緩聲向懷中人啟唇著:
「張口。」語畢,身體似乎已成本能反應地微張開嘴,男人順勢將肉排置入其口中,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腥味,復是令他胃不住一陣翻攪。
這表面的「假象」,看似如此安心恬盪。
但是他知道,「假象」已出現了裂痕──
近來的他,似乎已察覺至他想逃的決意,於是趕忙於宅邸四周加裝無數鐵窗和防盜鎖,目的,便是要讓他永世不得逃離──
至死,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於是他意識到,他必須在裂痕變得更大前,逃離這個地獄,逃得越遠越好,否則下場──僅是生不如死!
他機械式地咀嚼口中嫩肉,嚥下的同時,卻感受男人熾熱的掌,正往自己的身下探去,其上的厚繭,摩娑著他稚嫩的皮膚,瞬時勾起的微癢感,令他輕顫不已。
隨後,男人順勢掌握其身下,並開始上下搓揉著,驀然使他坐立不安:
「不要……」他旋即拒絕,試圖起身逃離,卻被身後人一個大掌攬回:
「不想?」在他聽見其低沉語調,他立即知曉:
他,而非方才溫文儒雅的他──他,已成最可怕,且最兇猛的「野獸」。
即刻意識至男人情緒的驀變,他深知此時的自己再多說些什麼,僅是徒然,於是選擇不作聲,卻被男人硬生扭過臉頰,冷聲質問:
「不回答?」而於彼此對視的剎那,他明晰接收至男人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戮,致使他下意識地微顫著,正殫精竭慮該以何種話語化解眼前危機時,男人先是一把扔下鐵叉於桌面,「匡當」一聲,徹底拉開危險之夜的序幕──他接續猛然起身,連帶拉起本就於其懷中的他,驚地他試圖退步拉開與其距離,則被男人率先一把拽過其手,毫無憐惜地甩於落地窗前的加厚白色地毯上──
那是他再也熟悉不過,卻也是不願再度回憶的場景。
這裡,是他們無數次交歡的地方,昨晚、前晚、前前天晚上……甚至是三年前,方被他抓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們都是在此地開始,輾轉來到浴室,而後直奔臥室大床,度過所有一切。
他曾說,他最喜歡看他做愛時,倒映於落地窗上,那因無垠激情,臉蛋因而隨之緋紅的他,和身後被他猛烈佔滿的妖嬈身姿,宛如顆紅艷蘋果,欲再讓人狠咬一口,才得以甘願。
「我……」一語未落,他瞬時被眼前人壓制於地,原先裸露之軀,於觸碰至柔軟的地毯時,竟產生了股溫暖的錯覺,取而代之的,則是男人剛毅面容上的盛怒,因而隨之籠罩於身的深寒。
「──你愛我嗎?!」男人一剎間宛若發了瘋地,以著高挺鼻樑,摩娑著身下人柔嫩而白皙的肌膚,同時不停深吸著其所默然散發著的牛奶沐浴乳香氣──他記得,這是他昨晚親手替他抹上的。
與此同時,被壓制於男人身下的他,僅覺渾身皮膚,近乎潰爛,昨晚做愛後所遺留的痕跡與傷痛,似乎越發地遽疼。
「為什麼不多愛我一點?」就在他若有所思時,男人霍然沉聲一問,語調貌已回復平靜,不禁令瞬時回過神來的他,誤以為他興許是消氣了,同時恢復理智,卻不料,下一刻──
男人更是猛烈地繼續動作,始終不聽他接續任何一句解釋,最終他僅能選擇默然承受一切,連一絲反駁的氣力也沒有。
他發病了……又發病了。
只要他一發作起來,那喪心病狂的程度,足以折騰他整整一個月,身體無法動彈,什麼事也做不了……
那是他最懼怕的惡夢,也是最不願迎來的事實。
就在此時,男人吸吮至其大腿根部,他毫不猶豫地狠然咬下一口,即刻留下道明晰牙印,突然其來之劇痛致使身下人下意識地踢腿,卻不慎踢至男人面龐,一剎間籠於彼此四旁的深冷,更添幾分。
「……你踢我?」他微瞠著眸,怒視著他,接續二話不說迅速解開皮帶,頂著已然腫脹多時的碩大,扳過其身軀,同時以大腿緊壓著,讓其下身足以摩擦至落地窗面──而那驀然冰冷的觸覺,不禁令其渾身一震,卻是無可選擇與逃離。
與此同時,沒有任何預告與前戲,男人一舉挺入其後穴,熾熱黏膩的強烈異物入侵感,令他小腹連帶穴口不禁一縮,順勢感至體中的碩大更是燒灼幾分,促使他不住吐露陣陣呻吟,聽於身後男人耳底,則是另一波的銷魂,方才怒氣似是已消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漫於彼此間的旖旎氛圍。
「告訴我你想要,告訴我……」男人忘情地伸手尋覓懷中人的下身,於握住那已然熾熱的分身後,他一如既往熟練地搓揉擺弄,故意將手指覆上那究極的至高點,再度勾起其另一波激情狂潮。
「不要了,我不要了……」就在他意識到自我不該再繼續沉淪後,他選擇以強勢態度反抗,試圖扭開身後人,掙脫其箝制,卻是激起他另一波的猛烈攻勢──
男人默然盡收其舉止,不為所動地持續身下動作,接續陡然扳回他的身子,其碩大於體內翻轉的異樣感,再度令他呻吟,男人隨後處罰性地一口咬上其鎖骨,同時玩弄胸前兩朵蓓蕾,使其疼腫,卻欲罷不能。
不知過了多久,直待懷中人噴射出濁白液體後,男人這才稍有停歇,待自身於他體內徹底解放後,這才摟過其身,雙雙側躺於地毯上,下身依舊深埋於穴內,於此微涼的秋夜裡,不免增添了縷溫暖的依偎。
此時,男人卻不偏不倚聽見懷中人的哭聲,在這過分靜謐的空間裡,顯得何其刺耳,於是乘著方解放完的心曠神怡,他罕見地選擇開口安撫其情緒:
「不哭了,我的浩兒……」他更是摟緊被自己稱之為「浩兒」──也就是關澤浩的男人,而後仍不由自主地伸手,探向他方才已然解放過一次的分身,再次溫軟搓揉著,試圖復而勾起其性慾。
而他平靜的語氣,也讓關澤浩瞬時意識到:
他,已回復至平時冷靜的「他」了。
「我不要了,我受夠了……」於是他試圖與他溝通,同時掙脫其箝制,猛然轉身,碩大瞬時抽離的異樣感,讓他不住再次輕顫,他即刻強壓著感受地置下顏面,對身前人求饒道:
「『哥』……你就放過我吧!」他噙著淚,望向眼前這名,他口中所謂的「哥哥」──關彧,瘦弱的小手僅能扯上其黑色襯衣一角,試圖拉開彼此距離,卻僅是徒然。
「說什麼傻話,」關彧意料外地笑了開懷,瞳底的深灰,則是另一層他讀不懂的涵義,「『哥』一直以來都對你很好的,不是嗎?」他邊說邊將關澤浩復是摟入懷中,同時,大掌順著背脊,抵於深溝前,再而一舉探入──
「嗯……」關澤浩更是緊攫著黑襯衣,身後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觸感,致使他全身不得不再次緊繃著,欲要撕裂手中之物──似是溺水於汪洋一片深海中,覓得唯一獨木,雖載浮載沉卻無可奈何,忐忑著也無法放手,「不要!拜託你別做……關彧!」而於關彧即要開始韻律手指前,關澤浩選擇耗盡最後一絲氣力,抽開其掌,同時試圖起身,雙腿則因被囚禁致使長年未能正常行走,全然發揮不了任何支撐力,最終重摔於地。
見狀,關彧嘲諷性地一笑,渾身散發著比方才更為沉凝的深寒,起身再度將關澤浩不費吹灰之力抱起:
「看來,你是很久沒嘗到苦頭,才懂得反抗,嗯?」一語落下,關澤浩驀然明瞭他的話中有話,渾身一僵,貌似正大難臨頭,卻終無任何一絲氣力,足以強勢反駁,甚而掙扎逃離──如俎上肉、釜中魚,任他宰割。
他……難道要帶他去「那裡」?
那個他去過一次之後,便再也不願進入的地方……
「抖成這樣?」覺察至關澤浩漸僵的身軀,及傻眉楞眼之態,關彧臉色瞬時一沉,不禁蹙眉:
「不應該習慣了?」此語方落,他即穩然抱他,步履安詳地踏上位於廚房一側的走廊,隨後左轉,只見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黑色木門。
關澤浩一瞥見那扇門,便下意識地緊咬下唇,都快擰出血來,莫大的不安,早已悄然盤旋於心頭之上。
不過半晌,二人抵於門前,關彧僅是垂眸瞥了關澤浩漸失血色的雙頰一眼,接續啟門──擺滿一整個房間的性調教器具,不禁令關澤浩勾起過去三年,種種日夜不斷湧上的刻骨記憶。
「你說,」進門後,關彧先行將關澤浩置於最中央的黑色大床上,隨後望向右牆上一排整齊掛放的皮鞭,拿取最長一支,空甩幾下,「我該從哪裡開始?」他望向身軀已呈僵直的關澤浩,深知此時的他,內心定懼怕不已,不禁勾起一抹陰冷至骨子裡的笑,雙瞳底波瀾不驚的沉寂,不禁令人深感疑惑──
這關彧,究竟對關澤浩帶著何以感情,以致於縱然如此不珍惜,卻仍將他死死困於身邊,整整三年?
此時關澤浩無言以對,此些用具,過去三年以來,他並非首見,而是經歷多次的調教後,不得以順應的漠然。
猶記三年前,他第一次將他綁在床上,不顧他反對地冷然使用這些器具於他身時,他全然無法理解──為何性愛,非得成了如此血淋的戰場?
他曾試圖反抗逃離,最終仍是落得一身傷。
以至於爾後他選擇安分守己,咬著牙承受這偶不時突來的一切,撐過了、度過了,就代表自己能夠多活一天。
可而今,他沒有任何一絲希望逃離,也不願再如此苟活下去……
他不想活了,再也不想活了……
既然不想活了,那就死吧。
就在關澤浩若有所思時,關彧驀地放回皮鞭,轉而拿起桌上同樣排列整齊的白色蠟燭其一,接續點火使其燃燒,隨後緩然步至關澤浩眼前,一聲不吭地上了床。
關澤浩順其舉止凝向其手中蠟燭,一臉的平靜,出奇的可怕。
或許這次,他就這麼被燙死了也說不定,也就不用如此狼狽地,活在他所給予的虛假一切裡,像個廢物。
而當蠟油不偏不倚地落於身上時,那預想中的燒灼感,劇烈地近乎窒息,關澤浩更是緊咬下唇,絲毫不自知一絲血流,已順勢由嘴角淌下,他忍著全身上下不斷襲來的遽痛,任憑關彧繼續將蠟油遍佈四肢,直待關彧滴至小腹後,他便開始以著靈活的舌,不厭其煩地舔拭著,取代本該以雙手塗抹之舉,不具名的慾浪隨著全身上下接連襲來的疼痛感,意料外地令他耽溺,同時也掙扎不已。
他已然對於這般生活,何等厭倦,甚至到了無法繼續容忍和承受的程度了……
思及此,關澤浩感至關彧恰舔至自身大腿根部之際,於是選擇趁勢再度凝聚全身氣力,毫不猶豫使出一記踢腿,著實令關彧閃避不及,猝不及防地狠跌下床,接續以著不知打哪來的體力起身,一把奪過掛於左牆上的長刃,不假思索逕直刺入胸膛,傾刻間鮮血淋漓:
「哥……」胸口上的遽痛,即使再疼,也疼不過已被千刀萬剮的心,「這輩子,當我欠你的,」關澤浩望著關彧罕見的絕望神情,緩然勾起唇角,貌似已得最後勝利,「只願來生,再也不見……」而眼前的一切,已然逐漸模糊……
再次睜開眼時,入目的是一片熟悉光景──
他,回到了小時候生活的育幼院;
而六歲那年,是他們糾纏不休的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