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3|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25.2996° N以南的的合法裸體

25.2996° N以南、赤道以北的北半球居民,應該提倡在6-9月間,任何人於公共空間得合法裸體

因為

  1. 裸體的情況下,不會想把冷氣開很強
  2. 可以稍稍抑制過度膨脹的快時尚產業
  3. 節省思考今天穿什麼的時間
  4. 大幅減少肉體被性化的可能性(不太確定)

就算少掉第四條,還真是好處多多。


原本還在跟我媽講這些,突然就說去香港,然後就把她弄哭了。


生活在台灣這樣一個地方,好像很難沒有一點國族主義的思維。這不是說,我有多認同國族主義。因此不能搖著一面比較正確的國旗吶喊,單就這件事本身,也不會帶給我強烈的沉痛。甚至,若天生被世界接納為某國國民,也許就能更坦誠也更放手去鑽研,「國家」不是對於群體發展而言最好的概念──相比於對此事直覺上的熱情,我發現自己投注於其中的「研究心力」非常少。因為很不現實。問題就在於,被規定「不可以」搖著某些國旗,所否定的不只是認同,而是對於安居樂業的想像。以至於無論如何,最終在政治上,或說實踐上,我只好靠向彷彿支持國族主義的光譜那一端。這種分裂感很奇妙。不過,也許這就是政治真實的樣子。


「如果戰爭發生」,這個問題已經很困難。

「會不會留下」,對於能夠斬釘截鐵回答的人,我的情緒則十分複雜。


我的朋友C說,事情很簡單,在我們的立場,只要去守護正確的事情:「他們」是錯的。問題是,我明顯感覺到,他對於「守護」所要付出的代價非常不平衡,不斷用他本人毫無自覺的陰陽怪氣暗示,妳又不用當兵,少在那邊雞雞歪歪。但必須要指出,一個理想的世界,一個把人當人看的世界,根本不該有「公民需不需要為了基本的道德問題去冒生命風險」這種問題。

 

為了逃避跟C的衝突,我只好說,我們處於一個更微妙的、敵我關係各自表述的狀態,彷彿《進擊的巨人》裡面,前期那面捉摸不定的巨人牆。一直以來,所謂「守護正確的事情」之所以困難,是因為在這個過程當中,只好接受(甚至蓄意促成)很多妳心底不太認同的事情發生。比如說,比起仔細地討論問題,下意識地會想,如何才能用計說服,或者,對於那些遲鈍的傢伙,就大力去煽動也沒關係,因為確立同盟感更重要。在這個情況下,個體生命僅需要被化約為可以計量的「力」。事實上,關於這個地方發展的一切,似乎都可以直接對應到某種「實力」的衡量指標。這跟資本主義對數字的熱情當然也有關。然而,我心中有個不知該如何驗證的假設:一個總是面臨潛在威脅的地方,比起辯證,勢必更傾向著重辯論,或是服從的語言(於是,重點通常不是「這些決定是否正確」,而是「你得相信,他們是錯的」)。效率上,辯證無益於強兵復國。但我們因為各種態勢而衍生出更高的「站隊」的必要性,我總覺得,對於發展繁複且多方位的思考是有害的。(比如說,選民與支持者的忠誠度,我身邊好多人認為這是一個重要的人格參考指標。然而,做一個忠誠的選民,難道不等同於,做一個盲目的選民嗎?)

 

有一陣子,黃崇凱的小說常常寫到「混亂狀態之下,台灣人民依然喜歡上咖啡廳」的荒謬樂天,但是長年處於潛在危機之中,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著我們的心靈呢?這種「不然你說,到底要怎麼辦嘛」的無奈,到底會如何形塑我們呢?這感覺要留到更久以後,如果那時人類還沒毀滅,才可以加以對照了。


看著身邊的香港朋友,很多是年齡相近的人,很難不想到這種可能性:有一天自己會被驅趕著離開這裡。我的父母已經明確且堅定地表明他們無論如何會留下。 在小說Prophet Song裡面,作者刻畫出愛爾蘭即將淪陷於極權的想像世界(真應該寫一篇讀書心得),母親一心要把兒子關起來,等到天下太平,但兒子逃走了,告訴母親他沒辦法對正在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在政治文學裡,我讀過很多「躲藏的人」的故事。但這部小說的特別在於,作者雖然有所譴責,也著力刻畫出母親的真實痛苦。大概是年紀的關係,在我聽過的,因為運動而跟家人起衝突的故事裡,很少聚焦於此一面向。理解他人的難處,這很重要。小一點的時候,我完全深陷於自己在政治認同的差異上所起的迷惘之中,我弟也說過,妳幹嘛為了意識形態跟爸吵架。


但其中是有合理性的。這不只是票投給誰的問題。在我家,「在最糟的情況下,你們會怎麼做呢?」類似的對話發生不只一次。有時只是聊天,有時氣氛會變得有點緊張。我嘗試在想像中跟他們道別,稍一想像就覺得非常難受。以至於始終無法理解他們怎能如此冷靜。(我們談的可是因為政治因素而造成的長久分別。)後來我有點生氣,我說,妳不要一直叫我保持開心。在這個話題上,叫別人保持開心很不合時宜,而且很冷血。我說,這就是不正義。這個對話現在之所以發生,就是不正義造成的。結果我媽哭了。我又對自己非得在電話裡跟她老人家講這種事情自覺變態,並感到抱歉。


弄哭我媽的那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一個看得見未來的人告訴我,妳的未來只到二十八歲。我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沒有直接講,只說,妳二十八歲那年,很多地方在發生戰爭。很多人的未來也只到那個時候。我去找家人,跟他們告別。我們坐下來聊天,在我家餐桌上,大家並不悲傷,也不打算做什麼,就只是很平常地在聊天。我說,我二十八歲會死掉欸,但不知道你們會怎樣。忘記他們怎麼回應這句話了,反正氣氛從頭到尾就很平常。我也沒有亂發脾氣。

 

醒來之後,我不太確定哪件事情才是真的,後來才想到,幹,對喔,我已經三十歲了。也就是說戰爭不可能在我二十八歲那年發生。

 

總之,目前我心中真正想要大張旗鼓宣揚的理念是:


25.2996° N以南、赤道以北的北半球居民,

應該提倡在6-9月間,任何人於公共空間得合法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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