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來厚重雲朵,遮蔽稀疏星辰與月光,即使是春季的蝶戀花月,位處高地的上綠樹森林入夜後依然冷得令人痛苦不堪。
寒風漸強,夾雜著白鹽般的碎雪積落在史卡特狂亂飛舞的頸毛上。
阿秋士頂著冷風細雪,將手上搜集到的柴薪排成一叢小小營火堆,從腰帶掏出打火石,艱難地試著點燃它。
阿速卡射出的回手箭還卡在他的獵帽上,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晃動。
「我說史卡特先生,」阿秋士叨叨絮絮不斷:「這柴薪有些難點起來,我想我沒時間去打獵了,今晚我們只能挨餓。」
史卡特雙腿僵硬地頹坐在柴薪旁,低頭不發一語。
「我說史卡特先生,你還真厲害。我知道為了追捕紅隼女士,這箭頭可是塗了兩倍劑量的麻醉藥,免得她用什麼方法把毒逼出來。照理來說這份量連頭牛都可以麻倒,你居然還能爬起來。」
史卡特右手握著大砍刀,把刀身橫在膝蓋上,依舊一言不發。
「所以說史卡特先生,今晚真冷,我想我就算有毯子跟營火也睡不好了。」
史卡特盯著大砍刀刀頭,原先鑲嵌愛恨鐵錠的地方,現在只剩空蕩蕩的一個洞。
阿秋士一陣嘗試,終於把柴火點起來了。
微濕的柴薪冒出黑乎乎的濃煙,濃密而污濁的煙味嗆得史卡特幾乎要流眼淚了。
阿秋士長舒一口氣,喜孜孜坐在營火對面,隔著黑煙細火想跟史卡特聊天:「史卡特先生,我——」
「我不想跟你說話。」
「咦?為什麼?」
「你沒看見我還在氣頭上嗎?」
「咦?氣什麼?」
「因為他媽的,我就只差一步!」史卡特抬起頭來怒瞪阿秋士。
「對呀,好險啊,只差一步你就死了!」阿秋士拍拍自己胸脯,心有餘悸地說:「幸好我反應得快。」
「反應得快你個頭!」史卡特巨大尖銳的狼掌在空中虛抓,卻已足夠讓坐在營火對面的阿秋士嚇得往後一縮。
「我開打前是怎麼吩咐你的?破布是怎麼跟你說的?」史卡特指著左膝剛包紮好的傷口,質問:「不要對阿速卡用箭,不要他媽的對她用箭!你猜我膝蓋上的箭是哪個白癡射的?」
「在下我。」
「那你說我為什麼能不生氣?」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史卡特先生!」阿秋士指著史卡特,不滿地說:「我救了你的命耶!」
「你是怎麼覺得我會被她殺掉?」
「紅隼女士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阿秋士把手刀架在脖子上晃兩下,高聲道:「她只要不小心這樣輕輕抹一下,你就死了耶!」
「她才不會,她是我的夥伴,她的刀只是虛架在我頸毛上,而我已經快要成功動搖她的決心了,結果你跑出來攪局壞我的事!」
「這不公平!我跟你們隔了這麼遠,又被樹叢擋住視線,我哪知道你跟她之間發生什麼事!」阿秋士越講越激動:「我不是笨蛋,我記得你吩咐過的事,我知道紅隼女士身穿逆箭斗篷,很有可能擋下我射出去的箭,甚至反手一招就殺了我。」
阿秋士眼神嚴肅地隔著濃煙看著史卡特,說:「但你有危險,我必須救你!」
史卡特不發一語。
「我手抖到差點連弓都拉不開,但我還是盡力了。我就算違抗你的吩咐、違抗我的本能也要射箭干擾她。夥伴的意義,不就是要捨命互相幫助嗎?我試著救你的命,而你這樣報答我?」
史卡特依舊不發一語。
阿秋士雙手一攤,氣憤地說:「我帽子上的這隻箭,你看到了嗎?只要低個一丁點,這隻箭就要送我歸天了。我捨命救你,而你卻是這樣報答我的?在下真是太開心了,開心到要跳舞了!」
史卡特嘴巴囁嚅了幾下,想說些話卻卡在舌尖。
阿秋士左手抓穩獵帽,另一手將箭拔下、握在手上對著史卡特揮舞示威,氣憤道:「夥伴是這樣當的嗎?儘管我們只認識短短兩天,可是我已經把你當成真正的夥伴了,史卡特先生。你呢?你可以為我冒生命危險嗎?」
「呃⋯⋯」史卡特遲疑了。
阿秋士氣得把箭矢扔在地上,指著他罵道:「我都為你做到這樣了,你還要生我的氣?你沒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嗯⋯⋯」嗯嗯啊啊一陣,史卡特嘆了一口氣,摸摸鼻子低頭檢查自己的裝備。
「對,你的謝意我確實收到了,不客氣!」阿秋士氣呼呼地靠在土坡上,雙手抱胸瞪著史卡特。
一人一狼一陣靜默,只有營火噼啪聲響。
最終,史卡特無奈地聳肩,另開話題:「我的戰鬥腰帶呢?」
「嘖,在這裏。」阿秋士撈起放在身旁的腰帶,輕輕一甩越過營火,穩穩落在史卡特大腿上。
「兩罐火油還在,藥劑⋯⋯我怎麼覺得少了好幾瓶戰鬥藥?」史卡特撈起腰帶,在營火照明下清點剩餘的藥劑。
「這個啊⋯⋯」阿秋士尷尬地說:「你把腰帶扔在地上時,有好幾瓶藥跑出來了,我沒時間把它們一一塞回原位,所以⋯⋯」
「所以?」
「我把它們通通塞進食物袋裡了。」
史卡特疲憊地閉眼、大手蓋上自己的臉,嘆氣抱怨:「只剩六瓶,足足少了三瓶藥啊。」
「不只這樣啊,我的雜物袋也被紅隼女士搶走了,裡面有很多好東西啊!」阿秋士苦著臉說。
「什麼好東西?」
「阿速卡媽媽!」阿蓮娜呼喚著阿速卡。
「怎麼了?」阿速卡扔掉刻畫法陣的石片,快步走回阿蓮娜身邊。
強風銳雪無情吹襲著他們一伙躲藏的稀疏林地。
阿蓮娜與小百合忙著清點從史卡特那裡奪來的食物袋,旁邊則坐著精神回復得不錯的小玫瑰,她負責的是阿秋士的雜物袋。
阿蓮娜左手抓著沈重的袋子,另一手從袋內掏出三根金屬細管,疑惑地問阿速卡:「這邊有三個怪怪的東西,好像是藥劑。」
「怎麼可能?」
「它們上面寫『野牛之力』、『疾風之狼』跟『獵鷹之眼』。」
「小心!不要打開它們,不要讓藥漏出來!」阿速卡挪開阿蓮娜的手,讓藥劑遠離食物袋,急道:「這些藥劑有劇毒,不能讓它們沾上食物!」
「咦?」阿蓮娜瞪大眼,慌張地問:「那,那要丟掉嗎?」
阿速卡的臉閃過一絲掙扎,隨即一把將三瓶藥劑從阿蓮娜手上奪走。
「不!」阿速卡將藥劑收入懷中暗袋,說:「雖然不知會不會用到,但先讓我收著吧。」
「這是他的,對不對?」阿蓮娜歪著頭詢問。
「誰?」
「大狼狼史卡特呀。」
「嗯。」阿速卡點頭。
「阿速卡媽媽妳沒有殺他,對不對?」
「這次差一點,下次再阻攔我,我一定會殺了他。」阿速卡恨恨地說。
「阿速卡媽媽妳不要這樣,」阿蓮娜牽起阿速卡的手,紫眸半閉、柔聲說:「我覺得大狼狼不是壞人。」
「就算他不是,他擋在我面前,就是要去除的障礙。」
「他只是太笨了,不了解妳的真心。❤️」阿蓮娜笑意盈盈。
「妳在胡說什麼!」阿速卡抽開手、又氣又羞地往後縮了半步。
「嘻嘻嘻~~❤️」阿蓮娜說完話,轉頭繼續查看食物袋。
「裡面還有什麼?」
「肉呀!很多肉乾,是豬肉吧?」阿蓮娜掏出好幾片肉乾,飄散微微辛辣香料的味道讓她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大家分著吃,之後阿松負責揹食物袋。」阿速卡一交代完,他們便立刻行動了起來。
趁著小百合分配食物給大夥,阿速卡問:「阿蓮娜,妳看得懂藥瓶上的字?」
「會呀!」阿蓮娜驕傲地抬起頭,雙手叉腰,觸角跟著揚起彈跳,她驕傲地說:「爸爸教我寫字讀書,我以前還不會說話時,有人罵我,我都用腳在沙地上寫髒話罵回去!」
「妳父親也識字?他是誰?」
「這個,阿速卡媽媽⋯⋯我可以不說嗎?」阿蓮娜轉頭避過阿速卡的詢問,專心搜索食物袋。
阿速卡眼神閃過一絲疑惑,但隨即說:「妳不想說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