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日常不日常 Day146：農損再開後的平靜與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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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排班表好像好排許多……？」職代妹望著電腦螢幕，自言自語道。

當然呀，畢竟沒有很多同事在後面盯著看，七嘴八舌說著這天不行那天不要。加上區長也說了，優先出動本課員工，能安排的人變少，需要考慮的也不多。

每個人每天都排下去就對了！

「你成長了嘛。」與心中想的不同，我如此稱讚她。要多給點信心，不要嚇跑人家，不然我又要接農損了。

這次是久違的全品項災害，任何農作物都能申報補助，新聞稿也大大寫出「免勘查」等字眼，還有總統背書掛保證。

上次的免勘查亂象，我有非常不好的回憶（Day81：優秀的政府（一））。這次再度聽到類似的字眼，職代妹鬆一口氣了，我卻不敢大意。

免勘查反而要核對很多資料，花費的時間不比純勘查少。更何況「全品項」災害並不代表就「全部免勘查」。

我想起那一年，農糧署發了第一個公告後，開始追加一個又一個公文，解釋哪些作物免現勘，然後又繼續解釋這些作物的細項。農友接到通知單都跳腳了，嚷著「不是說都不用勘查嗎」，而基層的我們只能概括承受。

很好，舊事即將重演。

我告訴同仁不要被新聞牽著鼻子走，對外也完全不提免勘查字眼，只提醒農友記得拍照存證。

看似貼心的便民政策，存在許多陷阱與限制，實際受惠的並不多。

不過也早就習慣了。

職代妹噠噠敲著鍵盤，將排班表最後幾格填滿。剛開始受理的前兩天適逢假日，人潮不算多，週一才是真正的挑戰。

而被安排在週一的我，首當其衝。

從農友手中接過厚厚一疊權狀時，我的手遲緩了兩秒。農友疑惑望我，而我只能乾笑一下，將文件放在面前的桌上。

這時才施展尿遁已經來不及啦！

「那個，我打資料要時間，你稍等，可以起來走走逛逛。」我凝重的打開系統的輸入頁面，悲壯迎接半小時起跳的登打大工程。

一筆一筆打進去電腦實在太費時了啊啊啊！就算系統可以帶出資料，還是太多筆要校對了啊！

農友聽了點點頭，轉頭開始跟其他人話家常。

他的愜意，我的沉重。

那天幾乎都是這樣的狀況，毫不間斷的人潮、大量案件、重複性作業，資料打著打著，我一陣茫然。

辦過那麼多場災害，這還是我第一次紮紮實實待在受理櫃檯一整天，面對數百位農友。

以前身為主辦，通常做些幕後需要技術的工作，此時到了前台，才深刻體會同仁的辛苦之處。

不管哪個崗位，都好累啊……

農友領了號碼牌之後就坐，但這次少了負責叫號的同仁，每次受理完一筆，都要開始一番猜號碼流程。

「呃，六十號叫過了嗎？有沒有六十五號之前的？」

這時就很希望有個叫號機，按一下就有語音自動念「請六十五號至一號櫃檯辦理」。我開始思考用災害雜支買叫號機的可行性，回頭跟職代妹討論看看好了。

不過今年的災害都辦過一輪了，此時才買叫號機，根本是一副摩拳擦掌、蓄勢待發準備迎接明年災害的模樣啊。

好像哪裡不太對。

有趣的是，連續三天都有熱心農友幫忙叫號。

其中一日，見自己的號碼還要等待許久，有位農友開始叫起號碼，嗓門比我們還大，清楚明瞭。甚至換他申報了，他還是認真審視著各個櫃檯，只要有人離座，立刻喊下面一位。

……也許不用買叫號機，委託熱心民眾就行了？

「看來這一個案件我要慢慢打了。」灰哥剛好收到叫號農友的案件，望著那疊權狀，沒有露出不耐，反而勾起充滿算計的笑容。

利用到最後一刻嗎喂！

後來幾日也是這番情景，與農友的互動有時也是頗有趣。

煎熬的十天受理結束，此時已經連續上班十幾天，好久沒有體驗睡到飽的感覺了。

市府召開了災害說明會，這次農漁畜牧災害一起開會，光想像那場面就很盛大。

雖然職代妹沒差就是了，她可是包辦農業、漁業、畜牧災害的承辦呢！

不過本區地勢較高，先不提漁業，畜牧的受損情況也很少，不幸中的大幸。

而且聽說有兩家畜牧場來申報災害，後來都神奇的被職代妹勸退了。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唬爛人家？」隔壁公所的畜牧承辦眼神陰晴不定，他是妥妥的淹水災區受害人無誤。

「哪有——」職代妹一臉無辜。

這天我也跟著來開會，除了職代妹請求之外，這次颱風也會影響到休耕轉作的勘查，不得不來。

開會資料上，果不其然列出了免勘查的作物品項，討論到此一議題時，整個會議室都炸開了。

很多農友都誤會全面免勘，相信也有承辦誤會吧。

而我跟職代妹在這一陣騷動中互看一眼，心中平靜不已。

跟預測的一樣，免勘的作物在本區佔了不到一成，跟全看沒兩樣。

這些政策，我們都無法受益。

會後確認了勘查標準，準備正式勘查。

隔幾天，職代妹熟練安排好勘查人員的名單，發佈了勘查人員行前會議通知。

結果又突發變故。

「這次改讓同仁採志願制，不要強迫大家。」長官臨時指示道。

「……？」聽到職代妹的轉述，我懵了，課長也是。

幾年前，上級那霸氣表示全所動員的畫面，彷彿是平行宇宙發生的故事。

其實是我穿越了吧……

已經可以預測未來的災害承辦會越來越難做事，但我們此時只能緊急處理眼前的狀況。

意思意思發放了意願調查表，也毫不意外的收到滿滿「無意願」的回覆。

廢話嗎。

經過多方協調，終於定調讓各課室主管指派人手支援。而這時離開會只剩一個小時，勘查區域要重新分配，勘查的注意事項也都還沒整理。

「你專心分配勘查人員跟印表，我處理開會資料。」我當機立斷，將工作攬過去。

全品項的災害，每一個作物的判斷標準不同，要教給勘查人員是一大工程。

由我來處理，是最適合不過了。

只是沒想到卸下主辦的工作，仍然避不開這些災害雜事呢。

稍稍感慨了一下，我調出幾年前的資料，開始趕工文件。

後來的開會順理成章由我主持，將勘查方式交代給大家。儘管方才準備資料緊湊而緊張，此刻講解著作物勘查標準，我心中相當沉靜。

不過是幾年前的舊事再重演罷了。

然後這些破事情還會繼續下去。

「那個，番石榴是剝開裡面紅紅的那個嗎？」勘查人員甲舉手發問。

那個是石榴。番石榴俗稱芭樂。

「絲瓜跟扁蒲怎麼分……？」勘查人員乙誠惶誠恐的問。

「簡單，一個通常配蛤蜊，一個通常配蝦仁。」灰哥搶答，一臉認真的解釋，那勘查人員聽了也連連點頭作筆記。

不對不對，完全不對！

增添了些許輕鬆氣氛，勘查行前會結束，眾人解散，各自開啟勘查任務。

後來的我，在意氣風發看了一小時的農地後，突遇大雨，整個寬廣平坦的稻田中沒有任何一個遮蔽物。

要知道前方道路有一排雨瀑逼近的畫面根本震撼啊！

適逢多雨的一週，只能在晴雨之間趁隙外出看農損。每次回公所都狼狽不已，到處找吹風機在哪裡。

從聽說開農損的不平靜，到最終平靜坦然以對，都多虧這幾年的經驗與訓練。

今年的災害一波接著一波，本地的農作物已經被摧殘得差不多了，這次全品項結束後，可以稍微喘息一下。

然後再打起精神面對新的一年，新的氣候異常，新的災害補助。

一年又過一年，習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