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24|閱讀時間 ‧ 約 19 分鐘

關於她的記憶

我有愛過她嗎?

她有愛過我嗎?

我們之間有愛情嗎?


距今四年半以前,我開始和她同居,同居半年後結婚。這四年間,我們先後住過新莊、鶯歌、宜蘭,最後為了省房租,搬回中和她的父母家住。在三個月前,我在一次激烈爭吵後搬出她家,之後就沒再回去過了。


我載著一車家當在外流浪三天,不知何去何從?要像上次離婚一樣,直接租屋獨居嗎?但我身上沒有錢⋯⋯最後我硬著頭皮打電話問爸媽「能回金山住幾個月嗎?」雖然爸爸在得知詳情之後斥責了我一頓,但最後仍說「回來住吧!我們不會排斥你」。


幾天前,我已經和她辦完離婚手續了。


記得剛開始交往不久,我就會用「蟑螂」罵她。


蟑螂的每一隻腳都有各自獨立的神經系統,和人類不一樣,所以蟑螂在面對驚嚇的時候,往往會出現每一隻腳的方向都不同步的狀況,四處亂轉,明明是要逃,卻往你身上撞。


我覺得她就像蟑螂一樣,身體裡面存在著好幾套不同的道德觀和價值觀,每一套都代表一種面向的她,之間卻完全不相容,所以她時常一下這樣、一下那樣。我非常鄙視前後不一、表裡不一、言行不一的人,所以從一開始就失去對她的尊重,這是我目前歸結出來的,我們婚姻最大的問題。


交往初期,她在我和她前男友之間猶豫不決,反反覆覆了好一陣子,其中少不了欺瞞的情形。


可能因為我自覺一直以來在情感上佔了別人太多的便宜,再加上第一段婚姻的失敗,這次我從一開始就甘於扮演付出、包容的一方。當她在交往後卻告訴我「我還是想和前男友去越南玩,就算你阻止我我還是要去」的時候,我沒有阻止他。我壓抑嫉妒和不安的情緒,也有點生氣,因為她一直以我在前段婚姻所犯的錯誤,不斷質疑我在感情上的忠誠度,卻容許自己這些毀人三觀的言行,讓我不禁在心裡咒罵她果然是一隻雙標蟑螂。


我沒有阻止她,是因為我想讓她知道她也是齷齪的,想讓她知道人難免有齷齪的時候,就像我在前一段婚姻的狀態。


我當時上教會,學到了Agape這個字,聖經中表示「愛」有三個不同的字,Agape意味著神對人的無條件的愛。我執著於以這種「高尚」的方式愛她,試圖感動她,但其實我也知道,我之所以這麼做,更多是為了感動我自己。


剛開始同居的前幾個月,對我來說是一種以性為主體的熱戀。無可否認我一開始受她吸引,是因為她放在Tinder上那張穿著芭蕾舞衣的照片,這也是我第一次因為性吸引力開始追求一個人。在經過幾段感情與離婚後將近兩年的自我探索,我覺得性的契合度,也許比起個性或價值觀的契合度,更經的起時間的考驗。她的身材嬌小而勻稱,所有的外在特點都戳中我的性癖,住在新莊前半年,我和她非常沈溺於性愛,時常我去拍完工地、曬完太陽,就會很想回家和她做愛,一天做愛兩、三次也是常有的事。


很多時候我問自己這段感情是怎麼開始的?有時候我會覺得是因為她愛好閱讀,但就算是這一點,也都能巧妙地聯結到性。她戴著厚重大眼鏡,那種書呆子的氣質很容易引發我的性慾。我有時候會覺得,說不定我對她的感情都只是源自於性慾。


這段時間是我有史以來工作收入最高的時候,我告訴她我每個月有七八萬的穩定收入,七八萬是真的,但穩定就是吹牛的了。因為她「喜歡花錢,但不喜歡工作」,加上前男友是個富二代,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打腫臉充胖子。一開始差點為了讓她開心而租下難以負擔的屋子,還好後來冷靜下來,找了個理由說服她。但新家的家俱、家飾就沒在省的了。旅行、送禮和生活中的各種花費也常常一擲千金,幾個月過去,我在這段收入最高的時期,竟然沒存到半點錢,還逐漸把原本就為數不多的積蓄花光了。


和她交往後,不知是出於自己的渴求,還是為了符合她的期望,我和她一樣變得非常避世,心甘情願切斷與外界的聯繫,蝸居在兩人的世界中。她崇尚極簡生活,和我的強迫症很合,她說屯物和生活環境的雜亂是她最無法忍受前男友的地方,而我在居住環境這一點上和她非常契合,這也是她選擇我的原因之一。我知道這些生活的實際面的確也很重要,但要我把這種不具「唯一性」的原因當作是兩人交往的原因,過於浪漫的我,在情感上完全無法同意。


五月時,我不小心讓她懷孕了。她原本有子宮肌腺症,不易受孕,但經痛起來非常厲害,於是我帶她去看中醫,但調養好身體後,她變得非常容易受孕,而我們一直以來都沒有避孕。驗孕之後我們毫不考慮決定墮胎,她媽媽可能因為常常帶另一個女兒,也就是她妹妹去墮胎,早已見怪不怪了。她媽媽建議我們到附近的一家小診所,找一位老醫生。吃藥墮胎的過程十分痛苦,她吃了藥之後一直待在廁所,說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痛過。聽說,墮胎的疼痛程度已經很接近生產了。


當她吃完墮胎藥,身體虛弱的躺在床上時,我在一旁守候。不久前,我發現她前男友寫信給她,說會等她半年。我看著熟睡中的她,心中隱隱覺得,也許此時此刻,她正在夢中和別的男人激烈做愛,不一定是她前男友,但反正是另一個男人。


老實說我還從未覺得有哪一個交往對象這麼讓人無法信任。可能是因為她極度缺乏自信,非常需要被愛的感覺,所以好像隨便哪一個男人,只要夠喜歡、夠愛她、表現出對她的渴望,她就會意亂情迷。接著,只要他們和我做出一樣的事,強勢的把她押著同居、押著上床,她就會乖乖照做。


這樣的心情開始讓我想寫一個劇本,不過我已經放棄電影夢許久了,將近十年,這之間我沒有做任何的學習、練習與思考,就連電影也很少看。重新耕耘電影夢的過程充滿著挫折與錯誤期待,至今我還在跌跌撞撞的努力中。


八月初,我們去登記結婚了,沒有任何儀式,只有婚前一次和爸媽、姑姑到彰化拜訪,權當是提親的簡單形式而已。一個月後,我安排了一趟花東旅行,也邀她父母同行,當作是暫時性的蜜月旅行,因為這時我已經把積蓄都花光了。


結婚後,我把錢交給她管,一方面是為了讓她知道我們的日常支出有多驚人,另一方面是當時我壓力巨大,又開始偷偷課金玩手遊。把錢交給她管之後,可以一定程度遏止我這些毫無意義的花費。


當時我們落腳新莊,是因為新莊離她上班的姑姑診所很近,但我們剛搬過去不久,她就辭職了。開始讓她管錢之後,一如我的預期,她因為看見入不敷出而焦慮,於是去應徵了一份工作,但開始上班之後,每天都好像很痛苦的樣子,不出兩個月就辭職了。


工作是一個問題,但不工作也是問題。她少有社交,又不喜歡曬太陽,因此很少出門。整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加上有時會因為自己沒工作而感到心虛,常常都是處於憂鬱的狀態。我是很容易情緒共感的人,因此只要她一憂鬱,我也會跟著陷入憂鬱。


我原本期待她雖然不工作,但可以做家事,或給予我情感支持。但她從小被過度保護。焦慮成性的媽媽把她養成一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願為別人付出,也無法體貼別人的人。不煮飯、不洗碗、不打掃、不洗衣服⋯⋯就連喝完飲料的杯子也不會拿去洗,有時候在外忙累了一天,回到家看到愁眉苦臉的她,與洗水槽裡沒洗的碗盤,心中就逐漸滋生對她的反感。


我希望她能為自己找到一個生活重心,她想來想去,決定開始畫畫。以往她都是興趣使然,隨手畫畫,當我告訴她「你離那些科班出生、從小就畫畫的人還有很大一段差距,可能要加倍努力才行」的時候,她反應非常激烈,說出「如果你不讓我畫畫,我就要離開你」這麼戲劇性的話,但我說的明明只是提醒她要加倍努力而已,而非阻止她畫畫。


唉,我又忍不住開始數落她了,這是我很不願落入的情境,因為一旦開始數落她,我的心情也會沈到谷底,彷彿我和她的感情只是一段錯誤而已。回想起來,我和她的這段感情,最大的失誤就是打從一開始,我就讓自己落入輕視她的境地,我當時沒有阻止她去越南。


辭掉工作後,她報名了電繪補習班,之後為了省錢,搬到房租較低廉的鶯歌。鶯歌那個房子寬敞明亮,住起來很舒服,但她不喜歡搭火車,覺得住在鶯歌很不方便。


在我們剛住進去的第一個月,就因為洗衣機水管脫落,讓家裡淹大水。淹大水的時候我們正在西門町吃壽司,接到管理員的電話時還覺得不可置信。回到家看到一片狼籍,很多東西泡了水,最慘的是我的筆電毀了,還要賠償木地板的維修費用。而且在新莊的最後一個月,我出了一個場禍,也是花了一大筆錢維修車子。連續破財使我們必須更省吃儉用。


我的這一段婚姻,從頭到尾都受到金錢的考驗。金錢短缺當然會讓我痛苦,但一直以來我都能找到生活的其他重心,來把這些痛苦排解掉,但她就不一樣了,金錢焦慮可以毀掉她生活的全部,就算有什麼美好的事物,在金錢難關之前完全不值一提。


這時Covid-19疫情蔓延,所有人的生活都大受影響,但相較之下我的收入還算穩定。這段時間,我一邊嘗試寫劇本,一邊參與大學同學的短片,擔任副導,也去參加了一些講座或系列課程。她則開了插畫的IG帳號,我們變成一起在創作道路上努力的創作夥伴,我很喜歡這樣的關係,但這卻成了最後我們分離的起始點。


我們的錢繼續減少,開始有負債,她很焦慮,看到我沒有她焦慮時就會生氣。後來她去應徵了一間鶯歌本地的公司,但在她上班之後,就會跟我吵付兒子贍養費的問題。這些令人生氣的爭執我實在不願多談,她荒謬的想法每每都會讓我理智線斷裂。


三個月後,她又辭職了,就不提她工作時有多少負能量和抱怨,對我來說,她去上班完全沒有比較好,除了每日必須接她上下班,還要面對她賺到一點錢,就對錢錙銖必較的態度。辭職後,她沒有問過她媽媽,就擅自拿她媽媽借我公司當固定資本的30萬去唸線上研究所。不過一直以來,我對她上電繪補習班或研究所都非常支持,那至少代表她有在往目標前進。


幫大學同學拍完短片後,突然有一個因為疫情才開的補助,以前常常合作的一個朋友找上我,我緊抓著這個機會,找來我的編劇夥伴,也就是之前第一段婚姻時提到的那個憂鬱症朋友。我們在幾個月內快速寫完劇本、籌備、然後拍攝完成。這部短片,姑且不論它好不好、成不成功,我在拍完後才意識到,走進電影圈拍商業電影完全不是我想追求的。之後還因為我對這部片的負面觀感,和那個編劇夥伴產生了一些摩擦。


這一年來的創作練習,雖然學到不少東西,卻也付出很大代價,其中最慘痛的就是搞壞了兩段人際關係。一個是我從大學就認識的20幾年的摯友,一個是退伍後就認識的10幾年工作夥伴。對於我這種一直以來都很被動接案的人來說,搞壞人際關係等於斷了自己的生路。


雖然我很喜歡鶯歌這個房子,也想要多住幾年,但因為疫情,房東卻想把房子賣掉,無奈之下我們只得再度搬家。這時我看到之前拍離婚紀錄片時的那個瑜伽老師,她漂亮的瑜伽教室要找租客,我們討論之後就決定搬到宜蘭。


雖然每次搬家都是搬到房租更便宜的地方,但頻繁的搬家卻花了不少冤枉錢。這次我們一樣花了不少心力去整修房屋,就是想把宜蘭當作長久居住的地方,但最後我們還是只住了一年。


搬去宜蘭前,我們短暫借住她姑姑在大安區的房子,很明顯那才是她喜歡的房子,雖然裝潢品味有點差,但地點好,三分鐘到捷運站,走下樓就有高級麵包店,想到百貨公司逛街只要走個十分鐘。


我們搬到宜蘭後,她一樣不願搭客運出門,她覺得自己被關在鄉下,到這時候她這才明確表示「我好像不是真的想在鄉下過養雞養鴨的生活」。其實我一開始就告訴她,她對鄉下生活可能是錯誤的幻想,真正的務農生活是很勞苦的。


我們買了兩輛腳踏車,但她只騎過兩次就不騎了,我對她這種「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所造成的徒勞和浪費愈來愈無法忍受,我發現當初「只要坦誠溝通就能相處的愈來愈好」的想法,現在已經完全不適用了,因為她並非不誠實,只是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但結果卻是一樣糟。


搬到宜蘭這一年,當整個台灣社會從疫情中復甦的時候,我卻幾乎整年都沒接到工作,只有很零星的替朋友打打工。期間依靠幫她親戚賣樂器和金山家族分祖產,才得以有一些錢勉強度日。因為每個月的收支都非常緊張,她覺得由她來管錢,她會焦慮到受不了,於是管錢和處理公司帳務的工作又回到我的手上了。


因為實在窮到底了,隔年九月,我們替房東找了一個新房客之後,就提前離開宜蘭,搬到中和她父母家住了。不過她父母並沒有住在這裡,一起住在這裡的是她妹妹和妹妹的男朋友。


這時我已經沒有任何條件去拒絕討厭的人、低俗的案子和沒尊嚴的工作。年近40,我終於切身體會到什麼叫中年危機,我整個人的自我價值低落到一點都不剩。一個朋友接濟我,找我去替他工作,但他愛說教又愛貶低人,每次他的「為你好」,落在我身上卻每每銳利如刀割,而我只能咬牙苦撐。


搬離宜蘭、入住中和的這段期間,我遭遇了嚴重的低潮,還痛恨起我每天吃的強迫症的藥,覺得都是這些藥把我的人生搞砸,讓我變成一個毫無危機意識的「快樂白痴」。這段日子我每天醒來就感受到無盡的痛楚,那些痛從心裡蔓延到全身,我每天都頭痛、肌肉痛,起床後什麼都不想做,甚至都不想起床了,對所有事情都厭惡至極,對整個世界失去希望。


我之前一直覺得,因為她每天找碴,因為她的嚴重金錢焦慮,因為她看不起我,才讓我陷入如此低潮。但其實除了她以外,那個總是要干涉我的人生,總是「為你好」的朋友才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一直到後來,我那個編劇朋友鼓勵我開始寫作,我下定決心要開始過規律的生活,並且不論如何,都要在百忙之中抽空寫作,情緒這才慢慢穩定下來。


不過,令我很頭痛的是,在我住進她家之後,我們的權力關係發生變化,她就算沒在工作,也會覺得自己可以指責我錢賺不夠。儘管我回到台北生活圈後有慢慢接到一些工作,開始賺錢,但她還是很焦慮,因為她自己研究所畢業了,卻覺得自己沒有競爭力,無法靠插畫案過生活。她告訴我「兩個想創作的人在一起生活是行不通的」於是提議離婚。我感到非常挫敗,不只因為賺錢的事,也因為我開始會覺得,自己有可能真的看錯人了。


她幾乎是在研究所畢業後就馬上放棄插畫,回到以前曾經做過的編輯工作,然後告訴我她是真的想離婚。她說她期待她的對象有穩定收入,又一次,她終於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了。我聽了真的很難過,不過她一向都是反覆無常,我也只能說服自己「這不過又是她一次對自己的錯誤判斷」罷了!


每次爭執,我都壓抑著,只希望我的規律生活能不被打破,但她一聽到我談創作的事就會臭臉,一聽到要付什麼錢就會生氣。後來她開始去出版社上班,負能量又開始蔓延。我每天要載她上下班,要做家事,還要做便當,她下班後,我得幫她按摩,而她將這一切都視作理所當然,我覺得自己實在卑微到底了。


壓抑的怒氣不斷累積,後來每次吵架我幾乎都會爆發、失控。有一次吵架,前一晚吵完,我氣到發抖,隔天她還是若無其事的讓我載她去上班。我一邊開車一邊愈想愈氣,於是將車開到路邊停下,突然我轉身掄起拳頭,帶著想把她打死的心情朝她臉上揍了一拳,她捂著鼻子說「離婚!沒什麼好說的了,離婚!」。


我打完那一拳後,馬上就後悔了,趕緊送她去醫院。她在急診室照了X光後做了家暴登錄,不過後來因為我不斷道歉,她心軟了。她要我讓她一樣,將我的鼻樑打歪,她才能原諒我。我跪在地上,讓她拿起一本厚重的硬殼書,砸向我的臉,我的眼鏡掉下來,臉上出現些許傷痕,但和我在他鼻子上留下的傷差多了。她打完我之後,我們的眼淚奪眶而出,抱在一起哭。這時我以為我們也許真的能夠復合,繼續下去,但她後來在離婚後告訴我,這時她掉眼淚,是因為知道我們之間已經完全結束了,因為在她打我的當下,感覺到「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這樣傷害他」她意識到,我會這樣傷害她,代表我已經完全不愛她了。


後來我出錢讓她去做以前一直想做的整鼻手術,算是一種對她的補償。不過做這些都是徒勞,我們之間的裂痕太過巨大。


他在那一次我打她之後,就時常以這件事威脅我,不准我有任何的脾氣,或是稍微大聲說話。一個月後,一次激烈的爭執,我按耐不住,找她媽媽來仲裁,但後來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她媽媽講出來的話,一字一句都非常刺耳。一面假意中立,一面要我忍受她女兒的古怪脾氣。我一氣之下,把他們全家都數落過一輪,然後把所有家當搬上車,告訴他們我不會再回來了。


離開她之後,接下來的兩、三個月非常混亂,我可以今天非常恨她,明天卻百般思念。不過時間經過,情緒慢慢沈澱。我反覆問她「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說「我金錢焦慮,然後愛情被你那一拳打掉了」,也許就是這樣,我們就是這樣既難看又不堪的結束了。


我們把該辦的手續辦完,但我仍放不下這段關係。有時她會若無其事的傳訊息給我,而我的回應非常兩極,不是譏笑嘲諷,就是示愛求歡。每次和她見面完都會做愛,但結束後卻又感到巨大的空虛,都要好幾天才能平復空洞的心情。


上週見面做愛完之後,她傳訊息告訴我,她感到很空虛,我也告訴她,我有同樣的感覺,於是我們都同意不要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14:17 我 欸,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14:18 我 我在想為什麼我第一次去汽車旅館後就已經感到空虛,之後卻還要再去

14:18 我 明知道結束後會空虛,而且空虛的情緒還會蔓延好幾天⋯⋯


14:20 我 我想我只是覺得,不論以任何形式延續我們的關係,都不至於讓我感到悲傷,不論是炮友還是朋友

14:21 我 但如果我們形同陌路,會讓我感到更大的失落,像是這四年的時光連同一部分的自我被消滅、消除了


14:26 我 但我會開始找對象的,因為現在我真的感到空虛了


14:27 她 嗯,我們都不是有辦法和任何人變炮友的人

14:27 我 之前我覺得生活很好、很滿足,似乎不需要伴侶,可能只是因為和你的關係還沒切斷

14:28 我 現在意識到總有一天會斷,感到很空虛,而必須找個新對象來安撫自己

14:29 我 其實我覺得這樣很可悲

14:30 她 那我們不要見面了,這樣我們都才能繼續往前看


14:31 我 當朋友吧

14:31 我 我不要真的一點東西也沒留下

14:31 她 朋友也是藕斷絲連啊

14:31 她 不然寫信?

14:31 我 我沒有要藕斷絲連了

14:31 我 寫信太過親密

14:31 她 那我讀到喜歡的書寄給你?

14:31 她 就這樣

14:32 我 好,謝謝


14:33 我 欸,我現在真的成了一個念舊的人

14:35 她 隨著時間過去會再變化的

14:35 她 而且你碰上了讓人憂鬱的九月初

14:35 她 秋天剛到

14:35 我 四十歲也是人生的秋天

14:36 她 你最好利用這個狀態多寫

14:37 我 嗯,保重

14:37 我 工作加油


關於這段日子,全部都是她在想什麼、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鮮少有關於我的描述。


我想我還是無法客觀看待我們的關係,但我也只能離開,畢竟只有離開才能回望此處的風景。


我有愛過她嗎?

她有愛過我嗎?

我們之間有愛情嗎?


我試圖回答這個問題,卻理不出相愛的原因。不過愛一個人有原因嗎?就算我如此輕視她,就算有時候我必須依靠性愛才能繼續和她交往下去,就算我朝她臉上狠狠揍了一拳,我都覺得我還是愛她的。


人如果為了生活下去而不得不否認愛的存在,那將是最悲慘的一件事。


我想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自己否認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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