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給你的一封信 ep.1

不知道你是否有一天會看到這篇信呢?原諒我實在沒有膽子直接拿到你面前看，但如果你有天看到了這篇，我想告訴你，我很愛你。

小時候，你工作很忙，回家的時間總是很晚，大約要到七八點。而我都會阿嬤和手牽手一起回家，然後去阿嬤家吃晚餐。在吃飯前，都一定要打給你，用那掛在牆壁上有點泛黃的電話撥通你的電話，在心裡默念你的號碼092xxxxxxx，然後等待另外一頭繁忙的你能夠接電話起來，「嘟嘟嘟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沒有回應，請在嗶聲後留言，如不留言請掛斷。」阿，沒有接，心裡頭有點失落，但沒關係，再打一次。「嘟嘟嘟嘟嘟-您撥打的電話沒有回應，請在嗶聲後留言，如不留言請掛斷。」怎麼還是沒有接，心裡頭開始慌張，開始想像各種場景，會不會是出車禍了，會不會是發生什麼意外了，小小年紀的我，不知為何，那時候心裡總是很擔心你的安危。

阿，接了。幸好，我心裡這樣慶幸著，還好你沒發生什麼事情。「喂，怎麼了嗎?」「你要回家吃飯嗎?」聽見我的聲音帶著一絲期盼，期盼你能回來一起吃，但又帶點小心翼翼，因為這樣的機會太難得，所以也不敢放太多希望。「沒有，我要跟同事聚餐。」你匆匆地回了我這句話。好吧，沒辦法了。「那你小心點喔!」阿，怎麼辦，好難過喔，但我還是小心地掛上電話。大大的圓桌上，沒有一句交談聲，只有阿公偶爾的痰聲，以及旁邊看護小聲的碎念。我已經忘記了，爸爸有沒有跟我一起吃飯，不過即使是有好像也沒差。

小時候，對於你的印象並不多，因為你總是很忙，忙著加班賺錢，忙著和朋友聚餐。但有時候你會帶我和你朋友一起聚餐，那種時候，我都很開心。那時候我和爸爸應該感情比較好，他會教我騎腳踏車，會教我跳繩，會幫我綁即使綁兩年了還是很鬆垮的馬尾，但其餘時刻，好像也沒那麼好，因為他是一個很沉默的人，跟我講話也總是板著臉。

後來，妳為了照顧家庭，辭去大好前程的工作。那時候的我，很開心阿。你開始做一些甜點，而我會在旁邊幫你打下手，不過即使我笨手笨腳，你還是會帶著我做，提拉米蘇、乳酪蛋糕、餅乾、芒果慕斯，好像所有甜點都難不倒你一樣，有時候還會做饅頭和包子。我永遠記得那時候，你認真挽救我做包子的模樣，一邊碎碎念，一邊把原本慘不忍睹的形狀變得好看，臉上還沾了些許麵粉。

大約小學三、四年級時，我總是會跑去別人家玩，等你煮完飯後，他們家的電話就會想起。「回家吃飯了!快點!」在興頭上的我，怎麼可能想回家。於是，一拖再拖，通常要等到你，努髮衝冠、河東獅吼的把我拎回家，我才甘願。現在想來也是很好笑，想起妳那時生氣的模樣，忽然發現已經好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那個你需要時刻關照的小屁孩了，而是嚮往外面世界卻尚未成熟的小孩。

忽然想起，蟑螂。在我很小的時候，你在幫我洗澡，水很暖，熱呼呼的，我浸泡在小小的澡盆中。這時你突然大叫了一聲，原來是有一隻非洲大蟑螂跑到浴室裡來觀摩我洗澡，你的眼中充滿驚恐，大聲地叫爸爸的名字，要他來滅蟑。那時，你還是一個看到蟑螂會尖叫的少女。後來，又過了段時間，你看見蟑螂不再大驚小怪，甚至敢拿「噴蟑劑」與之對抗，在我眼中你是十分英勇，什麼神力女超人也沒你厲害。但是蟑螂會四處逃竄阿，跑來跑去，根本看不見他們的蹤影，所以你又開始尖叫了，好吧，英勇形象瞬間沒了。

直到前一陣子，我親眼看見你拿一個透明的塑膠帶子，把一隻又黑又大的蟑螂抓起來，那一瞬間，你身上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你不再尖叫，不再驚恐，似乎早已經歷過千萬遍了。我同你說:「我記得在我小時候，你看到蟑螂會大聲尖叫ㄟ。」而你只是淡淡說了:「是嗎?我不記得了。」在很久以前，在你看到蟑螂會開始反守為攻的時候，我問過你，怎麼不怕蟑螂了，你說:「等妳以後當了母親就知道了，為母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