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野

那是無盡的野地。

廣袤的平原上沒有生息，他知道為什麼——長年的爭鬥在這個敏感的地帶劃下界線，彷彿這是彼此僅存的理智線。

當靴子踏上沙地時，沙沙作響。

他低頭凝視著焦黑的石，看著戰火留下曾經肆虐的痕跡。感覺背上的傷疤開始淌血，緩緩順著衣襬滴落，染紅了地。

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

捨去身分、捨去名利，捨去所有身外之物，他在這，只是一個有著人類肉身的靈魂。

然後在這之上，他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他為何存在的答案。

遠方的夕陽餘暉灑落他身上，縱使在漫長的跋涉中，他早已不知看過幾次這樣的光景，但當時日來到之時，他還是感到內心被觸動，彷彿連心也能感受到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運轉身體的機能。

長夜鶯成群自邊境湧出，如海底湧泉，他們翻覆著細長優美的身軀，劃開厚重的雲層，在即將抹滅的日光下飛舞。

他拄著長柄槍托，以其為施力的支點緩緩的移動著。長夜鶯的叫聲劃破死寂，宛如自四面八方而來。

暈眩感襲向他，禁不住噁心的跪了下去。然後，他在恍惚之間想起了那雙惹人生厭的紅瞳。

方正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那人兩頰消瘦，一雙眼卻炯炯有神，如暗夜中的火焰。

『你將要死亡，勇士。』那人乾啞的嗓音說著。其背後的眾生高舉雙手、擊鼓或者低聲叫嚷，看似毫無章法，卻亂中有序。

他們在祭祀，要將他獻給神。

火舌卷上高聳的木柱，宛如飢餓難耐的火龍迎面撲向夜空。

嘶吼、吶喊、悲鳴、尖叫，他在一片混亂中顯得出奇的安靜。

縱使眼前光景宛如地獄。

於是當血花開出一片燦爛之時，他知道，已經無法回頭了。向天邊最後一抹陽光致敬，他斬下生靈的話語，也斬下了一切的罪惡與恐懼。

他自由了。他想。

-2023.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