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濕忌

最近雨季，除濕機不斷的運轉，為了保持室內乾燥的舒適，必須要窗門緊閉讓除濕機工作才能有效地把室內裡的小小水滴透過風扇凝結集中到水箱裡。每當水箱滿的紅燈一亮，我總有點困惑這些收集的水要倒到哪才不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裡呢？看見自己這樣想，就知道那種想一勞永逸的天真又氾濫了。

話說，這或許可能是我這老宜蘭人沒有普遍看到鄉親家裡有習慣使用除濕機的原因，因為那些水並非真的除掉，而是換個地方放而已，既然天總會放晴的，就不多此一舉了。

而說到濕，常常說到身體的狀況時也會提到，那種濕和天氣這種濕一樣嗎？

那些身體裡的濕

身體有許多地方會分泌各種體液，口腔分泌唾液，眼眶分泌淚液，皮膚分泌汗液，鼻腔分泌鼻涕，尿道排出尿液，陰道分泌白帶與排出經血，前庭大腺分泌巴氏腺液(俗稱愛液)，精囊儲存精液，需要分泌這麼多液體，還不包括腦漿、運作全身系統的血液和淋巴液，說人體60-70%是由水分組成的，想來也不誇張了。盤點完這一大落，我不確定這些液體會不會帶來和天氣一樣的濕，但我知道有幾個液體在文化中特別被避諱，那算是另一種除濕吧！

第一普遍被強調的除濕，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嬰兒剛出生時明明就不分性別的都淚腺發達，但隨著長大性徵越來越明顯後，男孩比起女孩更普遍的被期待要止住眼淚，眼眶不能濕，眼眶太容易濕的男生是「娘娘腔」，一種嘲笑男生女性化的歧視字眼，是特有效的除濕劑！

第二種除濕現象，這液體的名字在日常裡鮮少人知，更不用說正大光明的談論它，但每當它被用缺乏主詞的方式提起時，就會是在一些腥煽色的玩笑話場景裡，用「很濕」、「濕成一片了吧」來強調它被分泌的量極多，而量多時常常被認為這就代表當事人被刺激的性慾高漲，她的陰道肯定極為期待任何的插入。但真是如此嗎？多數人並不會好奇地去追問與釐清，「前庭大腺受到刺激分泌的巴氏腺液*」這種濕是怎麼一回事。這種現象背後的除濕原理，比起上一種除濕強度更強，規模更大，是整個社會對性的排斥、恐懼下日積月累形成的無知沙漠。而這樣的沙漠，讓性侵受害者在其中要能掙脫自責倖存下來變得非常困難，因為他們很容易陷入滑坡流沙裡「我確實很濕，我明明不想不是自願的但我的身體有舒服興奮的反應，我骨子裡就是個淫蕩的人吧...」

*前庭大腺(Greater vestibular gland)：又名(Bartholin』sgland)，簡稱巴氏腺，為兩個黃豆大小的圓形或卵圓形小體，呈紅黃色，位於陰道口兩側，前庭大腺平時是處於「沉睡」狀態的，並不分泌黏液，只有在女性性興奮時，在大腦皮層興奮中樞的督促下才能「喚醒」它，分泌黏液。

**有這樣的生理反應與感受，不代表這就是我有意進行的事，比如膝反射、晨勃。

第三種除濕現象要說的是對於經血的汙名化，這種除濕是第一種（歧視）加第二種（無知）的綜合體，等於是在無知沙漠裡還用除濕劑，這真的有要讓人活嗎？無言阿！但我偏要大大噴口水的說，用微小的飛沫盡我所能的滋潤這本該濕潤的自然，即使人微言輕。經血簡單說就是女性生殖系統成熟後，荷爾蒙會使子宮內膜週期性地增生，讓排出的卵子受精後著床使用，若卵子無受精，經血就會因沒用到而從陰道排出。這跟任何一種身體上的代謝沒有兩樣，如此自然的現象，卻在歷史上長久以來的被用各種奇怪的說法去扭曲，因此被忌諱提起。除了有調查研究指出月經的代名詞多達五千多種，甚至在許多信仰虔誠的地方如尼泊爾，至今都要求女性在經期時被隔離到簡陋的月經茅草小屋單獨居住，以免給接觸到的人、牲畜帶來厄運與不幸。或許有人會強調那是較為落後的地方才會這樣，文明的城市裡對於月經沒有這樣的歧視，但其實歧視並沒有不見，只是從野蠻變得文明而已，比如「一些藥妝店總會在買衛生棉時(自以為)貼心的問：需要紙袋裝嗎？」「女性因生理期帶來的強烈不適，被質疑最好是有那麼誇張，讓當事人也開始懷疑起是自己的耐受力不夠。」。

潮濕的空間確實惱人，因為過高的濕度會讓皮膚更容易感到冷與黏膩，甚至若長久持續會因黴菌塵螨滋生誘發氣喘與過敏，以及讓有關節炎的患者疼痛加劇等，也因此我用除濕機想得到短暫乾燥帶來的舒適。那麼回到上面那三種社會文化裡除濕的現象，似乎也就讓我看懂，每一個後面都有著害怕，害怕男性不夠陽剛損害了競爭力，害怕討論性是不雅不入流甚至社會風氣過於開放，害怕經血的不潔觸怒神靈，害怕接受月經的症狀成立後成為工作推託的好理由等等。

只是，那些害怕會造成的後果是真的需要恐懼的嗎？還是那些害怕帶來的誤解與歧視，才是這社會真正需要憂慮擔心的災難呢？一個沙漠難有我們期待的那種欣欣向榮的生機，若我們不想讓社會成為過於乾燥難以生存的沙漠，我想欣然接受每個人身體中有的各種濕，願意去認識與理解，那一點一滴的善意才有可能匯集成有利生長的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