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離家。
「哥哥!哥哥!我回來啦!瞧我給你帶了什麼!」離綰蹦蹦跳跳進府,一面大聲嚷嚷找哥哥離芳。
離綰同齊雨分別已將近兩月,準確來說是五十二天,日子她數著呢。
那時,離綰意識到當真要分別,頓時便蔫了下去,心想她巴巴地離開九重天便是想同先生待在一塊兒,去哪兒都行,誰知如火如荼打上一架後,依舊得分道走,也不知這眾帝之臺在什麼地方?遠不遠?以後她若尋了去,先生煩不煩?會不會給他拖後腿?
越想越心慌,越想越心堵,想得嘴角如有千斤掛,這便彎下來了。
齊雨注意到嘴角吊豬肉的姑娘,出聲打趣道:「從不曉得綰兒這樣喜歡遊歷四方,竟如此不願回家,從前怎地早晚宅在我宮裡?還道是妳對遊山玩水過敏呢。」
離綰一聽氣哼哼道:「哪兒宅在先生宮裡啦?這不還有娘娘的青嵐宮、大司命的碧落宮、殿下們的臨華殿……」壞了,居然都是室內來著?
離綰臉上的烏雲倏忽間化作苦思,齊雨瞧在眼裡,莞爾在心裡,別是愁容滿面便好,他想。
「此事耽擱不得。」他再次開口:「我同帝江這便啟程,綰兒回家行好、吃好、穿……」不由自主的百般叮嚀,在青鳥灼灼目光中通通憋回肚子裡,徒留一句文謅謅的「後會有期。」
「走了。」他朝離家眾人拱拱手,不再多言。
「先生!」離綰向前一步,急道:「萬事仔細,早些……早些有期。」
齊雨對這「早些有期」有些摸不著頭腦,是以頓了一會兒沒出聲,待他靈光乍現時,已聽得離綰解釋:「我,我是說,早些回來。」
齊雨微笑,雖是有待加強的用詞,可他特別喜歡聽。
他笑回:「嗯,去去就回。」這話離綰也愛聽,比那生冷的「後會有期」好多了。
自此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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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和金枝符役來尋閨女時,乃是離景親自施的疊宙為他倆開道,如今要回去,青鳥沒指頭施術,金枝更是不行,離綰尚且年輕,疊宙能施是能施,可火候不足,這道開去哪兒摸不太準,為避免一人一鳥外加一條金枝,不慎開進某位仙家澡堂,離家一行人決定御劍回家,倒是讓貪玩的離綰多玩上許多日子,方才回到許久未歸的家。
「哥哥!你在哪兒?」離綰一面叫喚,一面自袖中掏出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九連環、青瓷盞、若生畫……。
離芳聽見妹妹呼喚忙不迭自後堂步出,就這眨眼間的功夫離綰已掏出五、六樣,掏完左袖換右袖,離芳見了不禁好笑。
「綰兒回來了。」離芳抓住妹妹肩膀,停下她持續往身上淘金的行為,他將離綰轉向自己,仔細端詳這個許久不見的妹妹。
嗯,瘦了些,白了些,眼神倒是沒變,依舊是那活潑跳脫的姑娘,他的好妹妹。
「我回來啦!哥哥你瞧我帶了什麼給你?」離綰安份短短一瞬後,興高采烈地又要掏袖子。
離芳趕忙阻止她,雙手夾住妹妹腮幫子,微一施力將軟嫩的臉捏成倒錐形,嘆道:「妳是不是該解釋解釋先?妳可知那日爹爹午睡時猛然感應到,悄悄加在紅鳶上的威能爆發後旋即消逝,他老人家彈起身連鞋都沒穿就要飛走,還是娘跩住他,當場分出數年修為捏了符役,立即送至妳身邊。」
「妳嚇壞我們了,綰兒。」離芳輕聲說,雙手溺愛地搓了搓妹妹臉頰,神色卻無比認真,離綰遲來的愧疚這才一擁而上。
「……對不住,哥哥……」在離芳的手勁下,她噘起嘴囁嚅道。
「嗯,這話對爹娘說過沒有?」打量了好一番,見離綰真沒大礙,離芳隨即開啟教訓模式,離綰一聽這起手式登時皺成苦瓜臉。
「芳兒這年紀輕輕,卻比我更像個老頭兒,一板一眼的,呵呵。」離綰身後傳來救兵的嗓音。
青鳥和金枝隨離綰一道回府後,自動自發地停在雕花桃木桌上,兩道金光竄出符役,各自飛往內殿,不一會兒離景和衛夫人便相偕前來,離家四口睽違許多年,終於又齊聚一堂。
離綰聽見爹爹來了,滋溜滑出哥哥掌握,擠近爹娘中間,一手挽起一個,顧左右而言他:「哎呀,爹、娘,咱奔波了這許多天也該好好吃頓飯啦,您倆說是不是啊?我這會兒是餓得慌啊,餓得慌!」
「綰兒……」離芳沒打算放過她,伸手又去揪,卻被離景截過話頭:「是啊,芳兒,咱先吃飯吧,有話以後慢慢說。」說話間不住朝兒子使眼色,意思是:過去兩個月,你娘的廚藝快憋死我了,得吃點好的來補補。
離芳接收到父親可憐巴巴的眼神,不禁微笑,只得暫時收手,稍後再同妹妹算帳。
燴金銀絲、蜜汁火方、清湯越雞、油爆蝦、桂花鮮栗庚……一席用畢,離家大小一致露出滿足微笑,實話說,離綰也受夠她娘親的手藝了。
縱然酒足飯飽使人昏昏欲睡,可離綰沒忘記哥哥要教訓她,於是趁爹娘還在桌上,她連忙開啟話題,能拖一時是一時,指不定拖久了今日便能安然度過,明日……再想其他法子。
「爹爹,您說,什麼人有這能耐給眾帝之臺鑿開一角?」離綰拍拍肚皮,問道。
離景同妻子對望一眼,正色道:「眾帝之臺之所以無人鎮守,便是因為,打自大禹建臺以來無人能毀壞之,再者其中供奉的坤元匣格外有靈性、有脾氣,至今除父神外無人能完全駕馭,更無須擔心偷盜。」
「依我看,鑿開帝臺之人若非太古神祇,便是持太古神祇遺物所為,且此人或此物原主必須是與父神年代相仿者。」離景摸摸閨女腦袋,說道:「丫頭,這人,或東西,興許是比相柳更危險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