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6|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2024專訪鋼琴家艾爾・巴夏 ── 「我演奏是為了美,不是為了演而演」

raw-image


伊莉莎白鋼琴大賽首獎得主、黎巴嫩鋼琴家艾爾・巴夏本週來台,將演奏巴哈《郭德堡變奏曲》、貝多芬《熱情》鋼琴奏鳴曲與普羅高飛夫第七號鋼琴奏鳴曲等曲目,他表示,作為一名鋼琴家,他的目標是為了「美」而演奏,「我喜歡在美感中挑戰難度,我不只是為了演奏而演奏,而是為了沉浸在美之中。這就是我工作的目標。

艾爾・巴夏表示,他從小被巴哈的音樂薰陶成長,「巴哈、莫札特和貝多芬,是我在貝魯特鋼琴老師心目中的神。」

艾爾・巴夏說,他從小就練習巴哈平均律全集,但他總有更高目標,有次聽說了還有一套曲目,比貝多芬《漢馬克拉維》、巴拉基列夫《伊斯拉美》還更困難的作品,那就是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他也想要挑戰這部作品。

既要音樂性又要嚴謹,華麗感傷的變奏曲

「我覺得用現代鋼琴的一排鍵盤彈《郭德堡變奏曲》是有點困難的事,因為這原本是寫給有上下兩排鍵盤的大鍵琴而寫的作品。」艾爾・巴夏解釋,就算是以兩個鍵盤演奏,還要背譜,就更為困難,「為此,我更想親身體驗這部作品,我錄了很多次,花很多時間整理指法,更加理解這真的是一部偉大的傑作,我可以理解為什麼有鋼琴家想要演奏它。現在這是我最喜歡的巴哈作品之一,而且我可以在舞台上演奏。」

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始於一曲極美的Aria,作為動機主題,中間經過三十段變奏,最後也結束在同一曲Aria,一如尼采說的「永恆同歸」觀點,自成一個宇宙。

艾爾・巴夏說,在貝多芬第109號鋼琴奏鳴曲的最後一個樂章也可以聽見類似《郭德堡變奏曲》Aria的層次,「它有一種超凡脫俗、高層次的精神和溫柔的特質,不僅僅是精神上的,也是人性的。簡簡單單,但卻能表達生活中所有的情感。」艾爾・巴夏表示,巴赫豎立了這樣的基礎創作變奏曲,「如果這基礎不夠高,可能會有點無聊。而最後回到Aria真的很美,非常獨特,就像一個祈禱一樣。」

艾爾・巴夏表示,中間的三十個變奏曲並不容易寫成,「既要音樂性,又要嚴謹;我也認為在這些華麗的變奏曲裡,有很多幻想,這是嚴肅與幻想之間的平衡,音樂是精神與身體、喜悅與感傷之間完美的平衡,事實上,更多的是宗教性的感傷;不是像蕭邦那樣的純粹感傷,而是宗教性的感傷和對生活的喜悅、對信仰的喜悅。

好音樂就是好音樂,沒有嚴肅、非嚴肅之分

有趣的是,《郭德堡變奏曲》的最後一個變奏,巴哈使用了兩首民謠,艾爾・巴夏表示,「這代表對巴哈而言,沒有嚴肅音樂或非嚴肅音樂之分,他可以從任何素材裡創作好音樂。有人說巴哈在音樂裡模仿呼吸聲、腳步聲,或是任何聲音;同時很複雜也很荒涼;那種荒涼就像戰後一樣。」

艾爾・巴夏說,《郭德堡變奏曲》的變奏曲,一首比一首難,「但我喜歡在美感中挑戰難度。我不只是為了演奏而演奏,而是為了沉浸在美之中。這就是我工作的目標。

 在錄音室錄製《郭德堡變奏曲》和在舞台上現場演奏這首作品,對艾爾・巴夏而言感受完全不同,「當我們錄音時,總會試圖做到最好,所以我們在錄音室會有某種特殊的專注力;有時因此更好,有時不然。這只是因為我們追求完美;但是音樂並不總是完美,錄音時會想展現能做到最好的樣子。但那並不見得是最好的音樂。

 


這次將演奏的普羅高菲夫第七號鋼琴奏鳴曲,是20世紀最重要的傑出鋼琴曲之一,去年艾爾・巴夏也錄製了普氏第六、七、八號奏鳴曲,這三首被稱為戰爭奏鳴曲三部曲,艾爾・巴夏表示,普羅高菲夫最初想寫一部十樂章長度的大奏鳴曲,後來決定寫成三首奏鳴曲,「所以這三首可以連在一起看,這也是我錄製他們的原因。」

艾爾・巴夏表示,他14歲還在貝魯特就知道第七號奏鳴曲,「我的老師告訴我,這對你的耳朵來說是非常新的東西,但了解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所以我當時無法理解這音樂中的所有東西,我也花時間練習其中的觸技曲段落,這更容易理解,也很深刻,真實地反映了戰爭的艱辛。」

艾爾・巴夏說,普羅高菲夫有想成為貝多芬繼承者的意圖,「因為如果仔細研究在貝多芬之後其他人寫的鋼琴奏鳴曲,有很多很美的作品,但很少有像貝多芬一樣在形式上達到如此高的水準,同時又自由地創作。我覺得普羅高菲夫達到了同樣的水準,特別是在奏鳴曲。」

不忽略音符,強化美妙的和聲

關於第七號奏鳴曲的最後一個樂章,演奏起來非常困難,艾爾・巴夏表示,「有很多優秀的鋼琴家在最後一個樂章Precipitato(急促地),認為那個急促的意思是從頭到尾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但我認為無法正確地演奏最後兩頁;而這兩頁是最難演奏的,我覺得急促是來自於節奏的型態,帶來急促的感覺,所以必須要正確地演奏音符。」

(鵬博藝術提供)


艾爾・巴夏表示,演奏這個樂章,「要在演奏中注入能量,但是不能略過音符,因為音符和音樂一樣重要,我有機會看過普羅高菲夫演奏的影片,他可以很細膩地彈奏;有些鋼琴家認為普羅高菲夫就是要轟轟烈烈且強烈地彈,但要彈好這首作品,必須要有很多音色上的色彩。」

艾爾・巴夏回憶,他還是巴黎高等音樂院的學生時,有次和同學討論普羅高菲夫,同學認為,如果演奏普氏作品彈錯音也沒關係,因為聽不出來,但艾爾・巴夏有不同的見解,「我認為普羅高菲夫的和聲很特別,必須要乾淨地呈現這些特別的和聲;但當然彈他的作品,很容易製造聲響效果,但如果更專注音符,會有更好的呈現。」

貝多芬是我心靈一大支柱

艾爾・巴夏表示,貝多芬也是他音樂人生的一大支柱,這次他也選擇了貝多芬《熱情》鋼琴奏鳴曲,這首作品也是他年輕時到巴黎讀書時的心靈支柱,「我16歲去巴黎讀書,什麼事都要自己來,也要學習語言,巴黎就像是一所人生學校,而貝多芬的音樂為我帶來能量,開闊我的心靈,還有很多愛。有人認為,貝多芬很激進、個性不好,但他的行為背後有很多原因,而他的心,像神一樣寬廣。當我們聽他的音樂時,我們能感受到他的音樂是為人類而作的。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無論你來自哪裡,它都能直接交流。當然,必須學習音樂語言,習慣這種語言之後,就會感覺到這音樂是為你而作。」

艾爾・巴夏認為,貝多芬每一首鋼琴奏鳴曲都是一個音樂的台階,「當你到達《熱情》這一階,你就處於貝多芬靈感的一個層次,這首作品是能激發專業人士、音樂學家、鋼琴家和公眾敬佩的作品之一。就像雷鳴、像啟示;我們無法避免感受到它;我們當然可以談論其他鋼琴奏鳴曲,因為有些更複雜。但《熱情》奏鳴曲就像是一股洪流;法語說的torrent;洪流,為此我們無法忽略這首作品。」

艾爾・巴夏對於《熱情》很有見解,他形容第一樂章像是一場暴風雨,之後會聽見如同合唱曲裡的男低音聲部,他也認為,最後一個樂章的速度有時人們的理解不更正確,「通常我們看到十六分音符時,會彈得很快,不過這裡貝多芬要求『快板,但不急促』。當然,每個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來演奏,但對我來說,這意味著每個音符都必須清晰和歌唱性,因為它不是炫技。這是主題,裡面有動態、有旋律,必須唱出每個音符,這就是為什麼貝多芬要求『不急促』。」


愛音樂不是愛職業,你是你音樂詮釋的唯一負責人

除了忙碌的演奏事業,艾爾・巴夏也從事教學工作,同時也是國際比賽的評審,他表示,希望年輕學子「要愛音樂,而不是愛職業」;其次是要記住,「音樂首先是為了耳朵,而不是為了閱讀。音符不是音樂,音樂隱藏在音符之間。這就是為什麼必須培養聽力,而不僅是鋼琴音樂,如果我們是年輕鋼琴家,請聽各種音樂,自己選擇最喜歡和最不喜歡的音樂。」

艾爾・巴夏表示,年輕學子學琴,有一位好老師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花時間,因為如果沒有足夠的熱情,就無法掌握這項樂器。我覺得耐心是演奏樂器的關鍵,尤其是鋼琴,因為鋼琴可能是最難的樂器。為什麼呢?因為有複音音樂,有一個巨大的曲目,幾乎總是獨自演奏如果只演奏室內樂,在室內樂中,鋼琴也是中心,因為它給出了想法,建立了樂器之間的平衡,所以要成為一名優秀的鋼琴家,必須非常有文化,必須了解和聲、對位,不僅僅是一點點,而是盡可能多地了解。」

艾爾・巴夏自己也花很多時間練習對位和和聲,「我覺得這對我的生活幫助很大。最終你是唯一一位對你詮釋負責的人。即使你有一個非常好的老師,如果你像你的老師一樣演奏,你就不是一個藝術家。你必須像你自己一樣演奏,而不是像別人告訴你那樣。這是我想告訴年輕鋼琴家的事情。」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我原本不知道我是否喜歡布拉姆斯,我也不知道您是否能來,」西蒙說,「請您相信,您喜歡不喜歡布拉姆斯,對我都無所謂。」—— 莎岡 《 你喜歡布拉姆斯嗎 》 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Kinderszenen/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