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彰化縣南部的北斗鎮,昔為彰南大阜,留有古物甚多,其中在英靈堂有「北斗街義塚」碑一方,設立於1822年,裡面記述了北斗地區設置義塚之前因後果,為今人留下了珍貴史料。
碑文如下:
彰化縣東螺西堡北斗街新建義塚碑序
人鬼殊途,養生必兼以送死;幽明一理,陰地不後於陽居。盖人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鬼有所歸,乃不為厲,此孝子、仁人所以必掩其親。古人掩枯埋骴,正謂此也。
我北斗街自舊社遷居以來,各事略備;獨義塚一節,前人未經建置。其在豐腴之家,隨地擇吉,不俟外求;可憐貧窮之家,一旦風水不虞,葬身無地,死而有知,咎將安歸?前賴十張犁、新眉兩埔得以退步,現十張犁墳墓纍纍,無從識認;新眉埔溪水沖迫,四處墳塋崩壤,骸骨潭流。不忍之心,人皆有之;袖手旁觀,豈情也哉! 爰邀同人,就本街陸續捐題,或豐或儉,各隨力量;幸雀躍急公者眾,集腋成裘。除勝源號題園一坵契面銀陸拾外,共題佛銀陸百捌拾弍元;其應題未題者,十有七、八。凡置塚地二所:一買東螺社番婦沙衣未說等熟園二段,在本街宮後東勢,經丈一甲一分三厘零;連大租在內,共契面佛銀三百五十大元。一買東螺社白番眉巴連等熟園二段,在大三角,經丈一甲四分三厘零;連大租在內,共契面佛銀四百四十大元。二共費銀七百九十大元,捐項不敷,別款公銀移抵足額。其大契兩紙,交在奠安宮,法轉收貯,永遠為業。
自茲以往,生有室家之慶、死無溝壑之恨,人鬼均安,是亦一大陰隲事也。 合將捐題姓氏芳名並各禁約條規泐石于左,以垂不朽。
董事:舉人林煥章、楊啟元、武舉陳聯登、監生楊在中、生員陳樂。街耆:吳世切、楊璟壬、吳志清、邱文敬、李慶章、王及登、林文著、楊文舉、洪世元、楊振德、謝金玉、許世取、湯亭世。 宋漁變書。 道光弍年壬午年十月 日立。
由碑文中可知,北斗街曾經遷移過,文中所提「我北斗街自舊社遷居以來」,應是指1808年東螺街因數次漳泉械鬥和東螺溪氾濫,居民集體北遷地勢較高之處,並命名北斗(寶斗)街。
道光版彰化縣志記載:
「東螺北斗街:故東螺街被水沖壞,舉人楊啟元、林煥章、武舉陳聯登、監生陳宣捷、總理高培洪等議移建於此。街分東西南北中,為大街縱橫整齊,距邑治三十五里。」
這次遷徙也是台灣在清代少見的都市計畫,街道規整,功能齊備,甚至連多年後日本統治台灣,也盛讚北斗是少見的整齊街道,看來北斗街的都市計畫,在當時是領先一整個時代的。但,獨獨缺乏安息之地。所以北斗街最初是將過世先人葬在十張犁、新眉兩埔地,但前者滿葬,後者被溪水沖刷,甚至許多先人曝骨荒野,狀況甚慘,因此居民為求有安葬之地,熱烈捐獻,並向東螺社平埔婦女「沙衣未說」買「宮後東勢熟園二段」;以及東螺社白番「眉巴連」買「大三角熟園二段」。
道光版彰化縣志僅簡單記載:
「義塚:在東螺北斗街外二處,武舉陳聯登、廩生陳樂、街耆吳士切等捐置(有碑記)」,故此碑記中彌補了縣志裡所謂「二處」的詳細資料。
文中白番不知何意(網路上有一說是指在番社中未擔任公職者稱之),但此碑確實留下了珍貴的原住民與漢人土地交易歷史的紀錄。碑記中另提到這兩地的契約保存在奠安宮,不知現今該廟是否仍留存這些契約呢?
文末是設立義塚的功勞者姓名,由舉人林煥章、楊啟元、武舉陳聯登、監生楊在中、生員陳樂五人領銜,前三者也是北斗街遷移的倡議者,在地方上皆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其中楊啟元(1768~?)是嘉慶十五年舉人,一門書香,兄弟皆為讀書人,祖籍同安,除發起遷移北斗街、倡建義塚外,亦曾倡建螺青書院。
林煥章是嘉慶十二年舉人,祖籍永春,基本上楊啟元所從事的社會公益事業,都有他一份,兩人的名字和另一位武舉人陳聯登常常一起出現,大概可以說是當時北斗街的「熱心公益三本柱」。
另一位武舉人陳聯登,在台灣的清代方志所列榜單中,只找到道光二十三年有位武舉人陳聯登,但在其他更早的記載中,也有武舉陳聯登,只是並非以榜單的形式出現,我想兩位應該不是同一人,另外光緒三年還有一個貢生也叫陳聯登,只能說這是個好名字,大家都愛用。
而目前存放該碑的北斗英靈堂成立年代,和立碑年代是同一年,大概就是當時用來安奉無主先人之祠廟吧。
義塚建立後,據說不久巴布薩族東螺社即遷居埔里,看來這義塚地也影響到了該族的生存空間,一塊碑記,看盡原漢勢力消長及漢人都市建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