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籠罩在玉龍雪山的半腰,山腳下的麗江古城在陽光中徐徐甦醒。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仍帶著昨夜的濕潤,微風吹來,拂過沿街屋檐下掛著的紅燈籠,燈籠隨風輕輕搖曳,彷彿在低聲耳語。
陳萍和皓然沿著一條蜿蜒的小巷緩緩走著,巷子的兩旁是幾百年歷史的納西族民居,白牆黑瓦中點綴著雕刻精美的木窗和門檻。
「這裡很漂亮,但也很安靜。」陳萍輕聲說,目光掃過那些老房子,隱約能感受到某種歷史沉澱的力量。
「你知道嗎?」皓然停下腳步,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庭院,「那是木府,麗江木氏土司的府邸。明代的時候,他們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
陳萍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木府的建築雄偉精緻,飛檐翹角下雕刻著細緻的龍鳳圖案,庭院深處隱隱可見綠樹掩映。
「我記得木府是明朝敕建的,後來還成為《木府風雲》的拍攝地?」陳萍皺眉思索著,對這段歷史有些印象。
「沒錯。」皓然點頭,「木氏家族通過經營茶馬古道積累財富,同時也用他們的影響力保護了麗江這片土地。據說木府的設計融合了中原漢文化和藏族風格,是當時政治與文化交流的象徵。」
他頓了一下,笑著補充道:「翊哥以前說,他最想拍的照片就是在木府的花窗下,用陽光和陰影構出一幅完整的畫。」
陳萍微微一愣,腦海中浮現出哥哥端著相機專注拍攝的模樣,心中某處悄悄一動。
當他們繼續向陳氏宗祠走去時,皓然指著街邊的小店,又介紹起了茶馬古道的故事:「這條古道曾是中原與西南邊境的貿易生命線。馬幫們翻山越嶺,把茶葉從雲南送到西藏,再換回鹽巴、藥材和其他物資。你知道嗎?麗江的石板路其實是那些馬幫踩出來的。」
「難怪這裡的路比別的地方更厚實。」陳萍低頭看了看腳下,嘴角微微翹起,「原來每一步,都走在歷史上。」
陳萍踩著高低不平的石板路,眼神掃過四周,嘴裡忍不住輕聲嘟囔:「這裡的路還真難走。」
皓然走在她身邊,笑著說:「麗江就是這樣,路有點陡,景有點古,適合慢慢來。」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座朱紅色的大門,「祠堂就在那邊,我已經打聽好了。」
陳萍順著他的手勢望去,祠堂的外牆已被歲月磨得光滑斑駁,紅漆褪去了光澤,但門上的匾額依然筆力蒼勁,上書「陳氏宗祠」。她心中微微一震,腳步也放慢了幾分。
「小時候父親曾說,我們家祖籍是雲南,但我從沒想過真的有一天會來到這裡。」她的聲音帶著遙遠的感慨,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算是一種尋根吧。」皓然望著她的側臉,語氣柔和,「或許來這裡,不只是完成翊哥的願望,也是為了讓你找到自己的位置。」
陳萍微微側過頭,掃了他一眼,沒有回應,但她的眼神似乎變得柔和了一些。
祠堂內的空間並不大,幾根粗大的木柱支撐著雕花的屋頂,正中間擺著祖宗牌位,兩旁的牆上掛滿了家族譜系圖。陳萍的目光掃過那些名字,最後停在一張泛黃的書信上,信件被裝裱後懸掛在牆上,旁邊標註著「陳家第八代祖輩陳松書信」。
她走近仔細端詳,那字跡蒼勁有力,信中提到:「天下雖亂,但願家族薪火相傳,留根於麗江,願後世子孫勿忘初衷。」
「留根於麗江……」陳萍輕輕念著,手指劃過玻璃罩下的字跡,心中莫名一陣悸動。
「這是他們那一代最常說的話。」一位看守祠堂的老人慢慢走來,滿臉皺紋卻笑得溫暖,「那時候,大家只希望無論去哪裡,都不要忘記這片土地。」
陳萍低頭沉思,像是被這簡單的話語打開了某扇心門。她從未細想過自己對家庭的責任,而如今,這些話卻如同針刺般扎進她心裡。
皓然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目光裡滿是理解。他沒有打斷,只是在她身後默默等待,像是知道這一刻屬於她和她的家族。
夜幕降臨,麗江古城像是換上了一身璀璨的盛裝。紅燈籠和店鋪的暖色燈光點亮了整個街區,清脆的吉他聲從街頭的小樂隊傳來,與小橋流水的潺潺聲融為一體。
陳萍和皓然坐在一間露台酒吧的戶外座位上,面前是一壺當地特產的玫瑰花茶,玫瑰的清香隨著熱氣氤氳開來。
「這裡晚上真熱鬧,白天的安靜完全不一樣。」陳萍用手托著下巴,望著人群,目光中透著一絲放鬆。
「麗江總是這樣,白天給人寧靜,晚上就像在低聲講故事。」皓然微笑著端起茶杯,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陳萍的側臉上。
「講故事?」陳萍挑了挑眉,轉頭看向他,「你又準備說什麼大道理了?」
「這次不是大道理。」皓然笑了笑,放下杯子,語氣變得柔和,「只是覺得,這一路走來,看你一點一點打開自己,感覺像在讀一本書。」
「讀書?」陳萍輕輕一哼,「你倒是說說,我這本書裡寫了些什麼?」
皓然撐著下巴,假裝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前面幾章是冰山,很冷,很難接近,但後面的章節開始有暖意了。還有一些隱藏的情節,可能要慢慢發掘。」
「冰山?」陳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抬頭瞪了他一眼,「你這比喻,算是在誇我還是在批評我?」
「看你怎麼理解。」皓然摊开双手,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兩人對視的片刻,氣氛突然變得曖昧起來。陳萍的笑容漸漸收斂,目光移開,低頭喝了一口茶,卻發現自己耳根微微發燙。
皓然沒有多說話,只是繼續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種溫暖而不強迫的情感,像是默默等待她的回應。
第二天清晨,他們再次來到祠堂。陽光透過木窗灑在祠堂內的地板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神聖的寧靜感。
陳萍跪在祖宗牌位前,手中捧著骨灰盒,閉上眼低聲呢喃:「哥哥,我把你帶回來了,這裡是我們的根。」
當骨灰被撒入祠堂後的小庭院時,風從山谷間吹來,捲起一片落葉,骨灰在陽光中緩緩飄散。陳萍看著這一幕,內心竟然生出一種莫名的輕鬆感。
皓然站在她身後,靜靜地陪伴著,沒有說話。直到一切結束後,他才輕聲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陳萍抬頭望著他,嘴角浮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有點……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但又像剛剛開始了另一件。」
他們離開祠堂後,走在古城的小巷中,陽光灑在陳萍的肩頭,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往更加柔和。
「皓然,謝謝你。」陳萍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難得的真誠。
皓然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怎麼突然這麼正式?」
「因為我從來沒有認真感激過你。」陳萍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這段旅程對我來說不容易,但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放棄了。」
皓然看著她,目光變得柔和,語氣也放低:「我說過,我會一直在這裡。」
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更近了些,他們沒有再說話,而是並肩向前,走向陽光下的未知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