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沿著山路蜿蜒而上,陳萍透過車窗看向遠方,那段偉岸的城牆如巨龍般蜿蜒在崇山峻嶺之間,時隱時現,像是與天地融為一體。山巒間雲霧飄渺,為這古老的建築增添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這就是翊哥說的,他一直想爬的地方。」皓然緩緩停下車,語氣中帶著一絲敬意,「說是站在這裡,能感覺到什麼叫真正的堅韌。」
陳萍沒有回答,目光直直地盯著遠處的烽火台,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她想起哥哥年少時說過的話:「總有一天,我要站在長城的最高點,看這片土地有多寬廣。」那時的他,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站在入口處,皓然拿出相機,熟練地調整鏡頭,隨意地對著城牆拍了一張。片刻後,一群遊客圍了過來,有人驚嘆:「哇,你這照片好專業!」有人直接遞來手機,請求他幫忙拍攝。
皓然略帶腼腆地笑了笑,熱心地幫助那些遊客擺好角度,快速按下快門。幾分鐘後,他已經成了現場的「明星攝影師」。
陳萍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她雖然不想承認,但此刻的皓然確實讓她感到一絲驕傲。他對細節的掌控、對構圖的敏感,讓她回想起曾經的哥哥——他們有著相似的專注和熱情。
「怎麼樣,要不要也來一張?」皓然轉過頭,朝她揚了揚相機,眼中閃著戲謔的光芒。
陳萍輕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我可不需要這些浮誇的照片。」
皓然聳了聳肩,繼續擺弄他的相機,但嘴角的笑容絲毫未減。
攀登長城的過程並不輕鬆,尤其是面對連綿不絕的陡峭階梯,陳萍的腳步愈發沉重,心情也開始變得壓抑。
「你不覺得,翊哥的遺願有些太沉重了嗎?」她突然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難掩的情緒波動。
皓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眉頭微微皺起:「沉重?他只是想讓我們完成他的心願。」
「可是這對我來說,像是一個無法完成的責任。」陳萍直視他的眼睛,聲音帶著隱忍的怒意,「你覺得他只是要我們完成他的旅行嗎?這些地方對他有特殊的意義,對我卻是一次次的傷痛重溫。」
皓然沉默了一瞬,然後低聲說:「陳萍,我知道這很難……」
「不,你不知道!」她打斷了他,語氣尖銳起來,「你能理解嗎?你能真正明白每天被這種無形的壓力折磨是什麼感覺嗎?」
皓然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的情緒會突然失控。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我沒有想過要強迫你。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替翊哥減輕內疚,是不是?」陳萍冷冷地瞪著他,聲音中帶著刺人的冰冷,「我看得很清楚,這趟旅程對你來說,根本就是一種贖罪。」
皓然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一下,像是被她戳中了內心最隱秘的地方。他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繼續往前走。
爬到一段特別陡峭的階梯時,陳萍因為情緒低落而分了神,腳下一滑,身體猛地向後倒去。
「小心!」皓然迅速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穩穩托住她的背,將她扶了起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的聲音裡透著焦急和責備,「你要是摔下去怎麼辦?」
陳萍怔怔地看著他,胸口的怒氣在剛才的驚險中被沖淡了一半。她抿了抿唇,低聲說:「我……我剛才沒注意。」
皓然歎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腕確認沒事後才鬆開:「不管你心裡多不舒服,至少要注意安全。翊哥如果在,肯定會把你罵個半死。」
這句話讓陳萍有些愕然,她輕輕皺眉:「你為什麼總是提他?」
「因為他希望你好好的。」皓然的語氣不再那麼急促,但依舊堅定,「而我也是。」
陳萍抿住嘴唇,沒有再反駁,但心中卻有一種隱約的暖意在悄悄升起。
走到長城的一處烽火台時,他們停下來休息。皓然從背包裡拿出哥哥的骨灰盒,輕輕放在牆垛邊,靜靜地站在一旁。
「翊哥以前常說,長城讓他想到人類的堅韌和不屈。」皓然望著遠處的群山,聲音低沉卻清晰,「我們年輕時,他總是夢想著能做一些能改變世界的事。他說,萍萍應該也有自己的夢想,而不是永遠被家庭的期待束縛著。」
陳萍的眉頭微微皺起,抬頭看向他:「他這樣說過?」
皓然點點頭,目光中透著一絲懷念:「他總是擔心你太懂事,什麼都為家裡考慮,卻忘了問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輕輕撬開了陳萍心中某扇緊鎖的門。她低下頭,輕聲說:「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他們撒下部分骨灰時,風從遠處的山谷中湧來,捲起一片樹葉和細小的沙土。骨灰在陽光下緩緩飄散,像是一段生命最終融入天地間的告別。
「謝謝你,皓然。」陳萍的聲音突然響起,很輕,卻透著一絲真誠,「我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可能太過分了。」
皓然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關係,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容易。」
陳萍沉默片刻,然後輕聲補充:「我還在學著接受,但至少現在,我願意試著相信你。」
這句話讓皓然愣了一下,隨即嘴角揚起一抹溫暖的笑意:「那就一起慢慢來吧。」
他們站在長城上,望著遠方起伏的群山,彷彿所有過去的傷痛都在這一刻找到了些許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