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日之晷》第八章、爭執（二）
為什麼只有少年W要這樣修行？
少年Ｗ不知問過多少遍了。他拿香問過真君，透過匿名紙條問過靈妃老師。但回答他的只有師兄。師兄說，靜室裡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少年Ｗ好，讓他修行更加厲害。可是少年W只覺得自己快毀了。
這樣不對勁，他真的很想逃家。可是萬一他走了，與W相似的姊姊會不會成為下個受害者？爸爸媽媽會不會出事？奶奶生前讓Ｗ這個男孩子要保護家人，在奶奶走了以後，Ｗ就試圖保護進入道場修行的家人......
為什麼爸爸媽媽會那麼相信真君和靈妃老師？他們從來沒有因為宗教而獲得幸福啊！為什麼已經夠苦的他們，還得遭遇更多不幸的事呢？
——水鷗《脫軌》
母親欣賞吳浩瑋這個年輕人沒錯。
但倪莉沒想到當她說出吳浩瑋糾纏她的事蹟後，母親竟然優先懷疑倪莉做了什麼錯事。
「我沒錯！我真的沒錯啊！」倪莉的眼睛瞪得很大，內心有著委屈，「因為......」
——因為吳浩瑋的母親，在倪莉母親面前被殺了。
這不能講。
倪莉沒跟母親細講過母親昏迷期間所發生的慘案。
「......反正我沒錯，但後來我跑法院，他總是當我的辯方，一直糾纏我！」
「為什麼？」母親追問，「你沒有說出他為什麼糾纏妳。」
「因為......」倪莉講不出來。
「因為......蕭麗紅菩薩被殺嗎？」母親平淡的話語卻在倪莉心中掀起了驚滔駭浪。
「媽？」倪莉有些惶恐。
當年，殺人魔藍克執著於倪莉，為了取悅倪莉，殺人獻祭給倪莉當時昏迷的母親。相關案件，倪莉在母親醒來後並未細講，甚至她在換病房後懇請醫護人員不要提到這件事。後來倪莉寫的書有講到此事，但母親年紀大了，眼睛不好，就沒看過她寫的書。
母親是怎麼知道的？
「浩瑋跟我說了。」母親解釋，手指著自己，「浩瑋的媽媽在照顧我時被藍克殺死了。」
「那......」倪莉啞口無言。
「現在浩瑋不恨我，也不恨妳。」母親循循善誘，「我教妳早上吃飯前唸的那句『大善真我、真我保佑』，是老師傳授的咒語，淬鍊身心的方法，也包含了放下仇恨重新覺察。浩瑋可算得上我的師兄哩，他修行更好，早就放下仇恨了。是我拜託他，他才放下顧忌，最近才追求妳的。」
「他沒放下仇恨。」倪莉覺得有口說不清，「我之前被他告了好幾年！」
「那是他的工作啊，律師就是這樣啊。」母親搖搖頭，「妳得區分情緒與事實，重新覺察一切。」
「好，」倪莉不由得有些無奈，「姑且不論他告我的事情。但他跟蹤我耶！還一直傳訊息騷擾......」
「——莉莉！聽媽說。」母親語調提高，「妳現在還無法覺察。明天妳休假嘛，我們就帶萱萱一起去聽老師的佈道會。這幾個月，修行太乙菩提功，讓我身心都覺察許多東西，也不痛了。去了，妳就能漸漸放開心胸的，一起去吧，齁？」
「媽，妳不痛，不是因為太乙菩提功。」倪莉覺得既悲傷又荒唐，「是醫生給妳開了止痛藥。」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母親搖搖手，「之前去癌症病房時打化療我不是上吐下瀉嗎？去了道場後，打化療就沒有吐了，體力好很多呢。我們明天一起去道場，聽聽老師親自講解太乙菩提功，很難得耶。而且小朋友免費，多划算哪！」
「......媽，道場的費用到底......多少錢？」
之前倪莉未曾過問。可是母親如此執迷，這不禁讓倪莉懷疑這宗教的可疑。
「一年一萬塊，很便宜嘞。」母親算給倪莉聽，「道場需要維護，老師遠端上課要用電腦，音響要充電，團服、入門書之類的，聽說老師都還要自己貼錢咧。」
「不算特別貴呢。」倪莉附和，鬆了一口氣。
她有同事的媽媽去練瑜珈，一年就交了十萬塊。看來，只是母親太過迷信罷了。
「不過，明天我跟萱萱還是不去了。」
「不去？」母親擺出嚴肅的表情，這是倪莉小時候最害怕的模樣。那時的她總會低頭認錯，生怕母親失望。但此刻，倪莉面對這張熟悉的臉，心中卻充滿了委屈。
「對，我不想去！」倪莉抬起頭，語氣堅決，「我不想見吳浩瑋！」
母親皺起眉頭，聲音壓低但語氣鋒利：「妳覺得浩瑋不好？妳呢？妳只是個單親媽媽！」
「媽......」倪莉咬著牙，眼眶漸漸紅了。「妳怎麼可以這樣說？」
這既屈辱又悲傷，說出最傷人話語的反而是家人。
母親繼續說：「怎麼不行？妳知道萱萱今天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了嗎？因為畫家族樹沒有爸爸，其他人笑她！」
「她有爸爸啊......」倪莉很傷心。萱萱的生父五年前被殺，那也並非人力可改變的啊。
「妳有什麼資格看不起他？妳以前的眼光有多好嗎？那些過去的男人，不是強暴犯，就是背叛妳的人！媽媽老了，時間不多了，才想幫妳找個人照顧妳和萱萱......這樣錯了嗎？」
就是母親這樣以良善目的為名的舉動，讓倪莉無法徹底讓吳浩瑋這個跟蹤狂從她生命中消失啊......因為倪莉知道，母親真心認為這樣對倪莉好，所以倪莉也難以跟母親翻臉。
說到最後，母親的聲音哽咽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妳怎麼這麼自私？萬一媽媽死了，妳一個人要怎麼養萱萱？我快要死了啊！」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倪莉的怒火。
「不要談這個啦！」倪莉說話時不由得帶著哭音。
母親很認真地看著倪莉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有控制住，但我總是會死的，莉莉。」她的聲音哽咽，「我只擔心妳以後一個人撐不下去......」
房間裡一時安靜得可怕，連牆上的時鐘聲都顯得突兀。
倪莉流著淚，擁抱了母親，而母親也將她抱緊，喃喃用著孩子般的語調說著：「我好怕，我好怕......」
她的內心像被什麼重重擊打，而那無形的東西讓她痛得無法呼吸。
母女兩人哭得很慘。
是啊。
哪怕母親罹患癌症時，母女兩人就談過身後事了。但這種事情哪有可能適應的？自從癌症邁入四期後，兩人沒有再鄭重地談過一次死亡。何曾幾時，母女間竟然只剩下倪莉的感情事可談了？明明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談啊。母女之間的親情與愛、那無法逃避的死亡陰影......
這時，一雙小手悄悄伸了過來，拍了拍了她們的大腿。「奶奶、馬麻......不要哭。」
倪莉轉頭。
她看到本該在床上睡覺的萱萱站在這兒的床畔。
萱萱仰著小臉，滿臉擔憂，輕輕拍著她們的腿，繼續說：「不哭不哭，乖、乖、乖。」
而這樣的安慰，是母親安慰倪莉，而倪莉跟母親都這樣安慰萱萱的。現在是萱萱像是個小大人一般安慰著兩個成人。
「唉唷，萱萱，吵醒妳了嗎？」倪莉抱起女兒，臉上還是淚水。
「馬麻不要哭。」萱萱抽了幾張衛生紙，也拿給了倪莉母親，「奶奶不要哭。」
「嗯。」母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奶奶不哭，萱萱好乖喔。」
萱萱張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兩個大人，「真的不哭了嗎？」
「嗯，不哭了。」倪莉抱著女兒，輕輕說著。
萱萱睜大了雙眼，像是個小老師，「好喔，那妳們不要吵架囉，來，握握手和好。」
倪莉笑了出來。
而倪莉的母親也對萱萱露出疼愛的眼神。
孩子能夠改變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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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睡前的時候，倪莉還是跟母親妥協了。
她雖然不認同母親的看法，但她不想在母親生命的最後一段歲月中與母親漸行漸遠。這一點小小的妥協，應該......還行吧？
「媽......我想了想，萱萱還是讓她去學校齁？」哄完萱萱睡覺的倪莉輕聲說話，「但我們送萱萱上學後，就跟妳一起去道場吧？」
「這樣有點晚欸。」母親嘴裡雖然嫌棄，眼睛卻亮了起來，嘴角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好吧，我們就一起去吧。」
「那我再跟浩瑋說。」母親又拿起手機，飛快打了訊息。
倪莉輕輕點頭，應了聲好。她看著母親滿足的表情，心中卻湧起複雜的情緒。她告訴自己——這次去道場，她一定要揭開吳浩瑋的真面目，絕不能讓母親再相信這個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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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續集，但沒看過第一集《夜逃亡》的讀者也能理解唷～快來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