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刺客》（Broken Rage，2024）

圖／《Broken Rage》電影海報，僅作評論用途

北野武的第 20 部電影長片，在 2024 年第 81 屆威尼斯影展世界首映，並隨後在 2025 年 2 月，透過串流平台 Amazon Prime 在全球進行獨家串流發行，電影片名為「Broken Rage」（ブロークン レイジ），Amazon Prime 中譯為《笑傲刺客》。北野武在本片中沿用許多上部作品《首》（KUBI，2023）的班底，包括攝影指導濱田毅，演員大森南朋、淺野忠信、中村獅童等人；此外，黑澤明家族第三代：黑澤秀之與黑澤爽，承繼母親黑澤和子的衣缽，擔任本片的服裝設計。《笑傲刺客》的片長少見地僅有 67 分鐘，使用上下半場區分一個故事的兩種版本：前 30 分鐘，觀眾會看到一個粗糙的幫派（Yakuza）殺手故事，後 40 分鐘則是一個針對上半場逐景重拍、多番嘲弄的喜劇版本。

高齡 78 歲的北野武仍在本片擔綱主演，慣常地符合他同時負責導演、編劇、剪輯、主要演出的習慣。電影關於一個老年殺手「老鼠」（ねずみ），他獨居簡出，並固定在一間生意差勁的喫茶店裡面領取任務目標與報酬。執行任務時，他變裝成澡堂清潔工、送貨員，或其他勞動階級老年百姓，隱身於視線之外。然而，在一次失足被逮後，殺手生活看似走到盡頭；補捉到老鼠的兩位警員，卻在此時向他提供一個潛入幫會、將功贖罪的機會。

在電影的前半部分，演員的表演浮誇、情節發展照本宣科，看起來像是一個沒有經過修飾或角色設計的故事大綱，直接逕入拍攝，並且充斥著反覆提示觀眾情緒的配樂，為敘事抹上俗套的色彩；上半場的情節單獨觀看並沒有甚麼樂趣，刻意去用「北野武幫派電影」來形容這個小短劇，反而有點摸不著邊。它們在電影中的作用，大多是做為後半段喜劇橋段的方便參考，就像是為了讓《驚聲尖笑》（Scary Movie）能夠成立，先給觀眾看一部比較簡單的《驚聲尖叫》（Scream）。雖然，前半部分的北野武，確實有點難得飾演老年幫派殺手的趣味（無可避免地想與勞勃狄尼洛近年在幫派電影的表演做比較），後半部分則就索性還原成一個笨拙擁腫、喜愛抱怨的老人家，讓觀眾看他不斷耍寶，直到電影結束。

電影「二段式」的宣傳（儘管，結尾另外藏了 30 秒，用一個笑話表現第三種或許更貼近北野武世界觀的版本），可能讓人誤以為《笑傲刺客》有一些嚴肅的意圖，但它的真面目似乎並沒有甚麼神祕可言，它不像是北野武以往如《雙面北野武》（Takeshis'，2005）那種將「綜藝」視為一個身分或障眼法，在敘事上擠眉弄眼的作品，而更接近《極道老男孩》（Ryuzo and the Seven Henchmen，2015）一類僅僅是以幫派分子為取笑題材的綜藝哏集錦喜劇。警察在刑求拷問的場面突然開始玩起吞劍與剁手指；幫派持槍對峙的衝突場面則會突然被綜藝節目的大風吹遊戲取代（遊戲主持人，由 2021 年為北野武執導傳記電影的劇團一人客串演出，旁邊站了兩位服裝不合時宜的兔女郎助手）。

演員方面，大森南朋與淺野忠信是個額外的驚喜，他們最標誌性的演出是在《殺手阿一》（殺し屋1，2001）裡面天造地設的一組對立角色。在 2023 年的《首》，他們分別以羽柴秀長、黒田官兵衛兩個歷史人物再次同台，一冷一熱地在北野武飾演的羽柴秀吉身邊插科打諢；大森南朋與淺野忠信兩人都曾在過去與北野武合作，《阿基里斯與龜》（Achilles and the Tortoise，2008）的奸巧畫商或《盲劍俠》（Zatoichi，2003）的對手劍客（大森南朋參演北野武電影的次數比淺野忠信更多），經過《首》的喜劇演出之後，《笑傲刺客》似乎是對上一部電影的幽默延續，戰國時期的雙人組合，在警匪框架中，變成常見的好警察壞警察，並沒有甚麼太深刻的事情發生，但他們的表演節奏出色且能輕易抓住目光。

看這部電影的過程，心情在兩種比較衝突的心情當中交錯，第一種是不見得高明的惡趣味，「喔，他有辦法讓威尼斯影展的觀眾看這個，而且那些觀眾還很喜歡？」如同北野武曾經在傳記裡自承，他接待過兩個來日本拜訪他的歐洲影迷去看他的電視綜藝節目，而對方嚇壞了。你會有點獵奇地想像，某個崇拜《花火》（HANA-BI，1997）與《奏鳴曲》（Sonatine，1993）、搞不太清楚狀況的西方影迷，面對《笑傲刺客》這些綜藝段子會是甚麼心情。但是，轉念想，電影世界之大，胡鬧的電視幽默感想必已經嚇不到活在 2025 年的電影觀眾；又或是，西方觀眾回頭「獵奇你的獵奇」之能力，其實真的要比，也不見得會輸。

另一種心情則比較單純：《笑傲刺客》總之是屬於北野武喜劇裡面比較好的那一類，至少我認為它比《極道老男孩》好笑許多。同時，它也沒有以往北野武喜劇再三回返身分的超現實色彩，或是一些你不見得這麼在乎的異男性焦慮；《笑傲刺客》大多笑話都用比較溫和的方式，純粹地在胡鬧，而這讓人感覺還不錯。看演員們有意無意地顯露笑意，或試圖串聯一些敘述方式，這部電影是否真的有他自己宣稱的實驗性，或是那些被稀釋再稀釋的「作者簽名」跟「暴力美學」是否重要，應該可以擱置，畢竟它總之是真的蠻好笑。一點日韓國族笑話、一點世代媒介焦慮，此外，或就是單純看一位原本在裝酷的老人家突然踢到腳，「唉呦，痛死了，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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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刺客》（Broken Rage，2024）／日本，北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