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風悲送-花開終歸土

四小時下來，間有休息，也是辛苦，若與生之一世死之一回的艱難相比，何足道哉？

這也是吾等未來之路。

經文也許難懂難唸，當是孫輩們練習。

---有朝一日，他(她)們便會知道如何為我們處理後事了。

眾皆默然淺笑。

二哥又發揮說學逗唱搞笑的功力，葷素不拘，惹得本來要來摺蓮花的外甥女們噴飯，

笑到幾乎閃了腰，落了下巴，泛紅眼眶是流過淚傷心的痕跡，

而老人家應該也希望看到子孫的笑容。

預報此颱應從島尾掠過不會登陸，然強驟雨猶是間歇，棚下庭前蘭花百合香逸，

嫂子們料理餐食，同桌共閒話家常，如未分家景況，噓寒問暖相互貼心。

二哥二姐溪南栽植的菜蔬，誰家的存糧，或自製的豆腐乳地瓜稀飯，

湊一湊便是一桌圓滿吃的盡興又飽足。

於母臥房守靈十一夜，不關門盼著來探，電子佛音24小時不間斷，於我腦海款款擺渡。

五點後晨起，紅豆雜糧饅頭菜包豆漿沙士輕喚阿母吃早餐喔。

頭七過後心裡已有準備等著倒時計時「拔營出征」，可那是條不歸路，

無法說再見灰飛煙滅的絕然以斷，一思及便又痛心悲起，

參透生死，容易嗎？

我志想，是餘生之標的。

9/13，柩起淚下，大孫捧靈大哥黑傘遮，我青枝幡引步出家門，

眾子孫啜聲連連後不約而同合十誦佛，梵音四合清響，不禁動容，

恭送離程，不到百公尺的艱難不捨。

兄弟四人靈車守護，餘乘遊覽車緊隨，一路蜿蜒直入青山綠水環繞之福園。

靈堂肅穆淡雅，11點家祭伏跪母前，痛哭流涕悲難抑。

孫媳賢慧靈巧製作PPT，兄問是否如父般親寫祭文悼唸？

然實無心思，僅以舊文數句置於片首。

大坑罟一直以來都是樸質的平淡無奇，而阿母卻如，

林投樹般的在沙土上深植迎面抗衡著鹹澀的海風，

菅芒花般堅韌地不離不棄的守著寸土而根拓花展。

焉知歲月如此沉重！那堪生活如此操勞！

雖是心血餵養，換得衰頹病弱，已朽殘軀，而生命已然清淨。

花開終歸土，可憐戀春枝；

誰惜泥中魂？來歲又新春。

公祭時，當看到養護院的代表前來上香時，又是一陣激慟，抱以感恩誠摯回禮。

儀禮中歇時，強顏歡笑與同事換帖們招呼，魚丸湯素油飯冰咖啡，

悲傷也須要有精神與體力。

12：30再度移靈，也是不到百公尺。我像迷途的孩子，

驚惶懼怖已然無可恃永離親恩的懷抱疼惜，像戰亂被迫骨肉分離的稚子，

茫茫無助於窮途末路之哭號。

母親端整置於平台，師父引領頌佛，

平台上掛鐘以時分推進顯示最終的，

告別與喪禮的完成與親眼目睹生養育一身且子孫綿延如天地之母的我的阿母，

化為灰燼。

當時針逼近1時，佛號越清亮越急促，心越緊痛。

---子孫全都跪下！

師父一聲喝。

---阿母啊！阿母喔！阿母……………

淚眼目送入焚爐，浴火鳳凰去如如；

跪伏泥地哀欲絕，頹顫殘軀侄媳扶。

何忍輕煙斷慈恩，天上人間各銷魂；

從今獨步望淨土，彼岸蓮花伴青竹。

午後三時再返福園撿骨。

母暫厝於喪儀社櫥櫃中，俟對年再擇期入祖墳，

也好，免得一年中荒郊野外的風吹日曬雨淋。

晚於烏石港餐廳席訂三桌素食，宛如家族聚餐(本訂六桌再逐一遞減)，禮已圓滿，

子孫得各自營生忙碌去，聚散有緣盡，別去各紛飛。

十一夜的守靈，這廳、這房、這庭院，

都是吾父吾母一世的身影，如日如月照映。

清晨、黃昏、深夜，晴或雨或有風，

母親，我們閃過山竹強颱了。

佛音、香聞、淡淡蘭馨，倚靠臥眠的，曾是您們的天地。

屘仔子領受了，這廳、這床、這房，

睡在如同您的懷抱裡。

2018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