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種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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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隨風飄來的千萬顆種子之一,他原本並不特別。或許略顯乾瘦,有些營養不良,但終究是一顆只要得到足夠陽光與水分,便能長成美麗花朵的平凡種子。

某個溫暖而安靜的午後,他幸運地落在一塊肥沃的土地上,也剛巧避開了飢餓鳥兒的啄食。偶爾落下的甘美細雨滋潤著泥土,微風也輕輕拂過他的殼,陽光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這樣,一天天,一點點,他發了芽,舒展腰身,打開第一片葉子,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數日或數週之後,這些平凡的種子們終於開成各式各樣的花朵,盡情綻放,實現那短暫卻絢爛的一生夢想。接著,藉由風、蝴蝶或鳥兒的幫助,它們傳遞花粉、繁衍新生,將生命延續下去。

每一顆種子的夢想都是如此。

他,一開始也不例外。

日子本應這樣循序平凡地度過,直到某個偶然的夜晚——也許是連日來枝頭滴落的夜露吵醒了他,也或許是一隻尋找骨頭的狗翻動了泥土將他驚擾。總之,命運在那晚輕輕轉了個彎,他睜開了眼,看見了從未見過的風景,也遇見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夜。

天空黑得深沉,卻閃爍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光點。世界寧靜如夢,星星靜靜眨著眼,與白日喧囂的光芒截然不同,那是一種退隱的美——一種讓他沉醉的安詳。然後,他看見了她。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懸在東方天際。與那些閃爍不定的星星不同,她安靜得幾乎讓人忽略,卻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低眉垂首地緩緩掠過天幕。種子看得入迷。但在她還沒走到天空正中央時,他便抵不住睡意,悄然睡去。

隔日醒來,他回想起那晚奇異又神祕的經歷,懊惱自己沒能堅持久一點。他開始想念她的寧靜、她側臉的弧線、那淡淡的銀光。夜色如此迷人,他竟逐漸對白日的燦爛感到厭煩——太刺眼,太熱鬧,即便剛下過一場春雨,微風仍透著涼意,但他再也無法專心享受白天的光。

他開始等待夜晚的降臨。

最初,他固定的生理時鐘讓他幾次功虧一簣。每當他試圖撐開沉重的眼皮,只能模模糊糊地捕捉她離去的身影;等他再度睜眼,已是另一個炙熱明亮的白日。他一次次地失望。

在連日的掙扎後,他意識到單靠熬夜無法與她長久相見——在經歷過日光的喧囂後,哪還有力氣迎接整夜的守候?越見不著她,他越焦躁。終於,他作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他決定白天躲進泥土裡沉睡,只在夜晚甦醒,為了能看見她。

這並不容易。一開始,他同時感到白天夜晚皆疲憊不堪,如同永遠也睡不飽的夢遊者。然而,從最初模糊迷濛的夜視,到後來他終能清楚地仰望星空,細細觀察她的輪廓,他漸漸調整過來。全靠著一份固執與傻氣,他改變了自己的時序,只為等她再次現身。

他深深地愛上她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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