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那麼打動我-除了音樂的緣故-主要是它的主旨。此片主旨就是在層層剝離解析人類,最終探得人類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一、這故事有個漸進層遞的手法
女主角葛瑞塔一開始說這是距離他們原本航道好幾光年的仙后座區。湯姆那時還能主動寒暄:「這情況很糟,但很高興能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運動後湯姆仍覺得不對勁,葛瑞塔只好坦承:我對你沒有完全老實,路由錯誤把你們帶到離家15萬光年的地方,且時間也距離地球幾百年了。這時湯姆小抓狂了「你不如說我已經死了!」葛瑞塔連忙安撫:「但你沒有死啊,你在這裡。和我在一起。」這安撫還是有用的,之後他們就一起去喚醒蘇希。
最後在蘇西(=湯姆的理智?)提醒下,湯姆終於還是追問到底,「你不是葛瑞塔」。她說「我真的很抱歉,你其實還在突波槽裡。這些太空站都是餵給你腦袋的模擬現實。你其實在天鷹座星系,距離地球幾千光年,這裡也有太空站,只是是不一樣的太空站。」然後湯姆追問「你是什麼人!你是什麼東西!?」然後他甦醒看到真相,他無法接受,即便有個「真正關心他」的靈魂他也無法接受。
於是他又陷入輪迴夢境/他寧願瘋了/他寧願死了,這個人類靈魂就爆了。
二、遞進的過程是在剝人類的組成外殼,像剝洋蔥肉
表面上這種遞進看似是恐怖片常用手法,「你以為這是真相,實際上背後更真實的恐怖未被揭露」。是的,但除了恐怖情緒的遞進,它更深層、更雋永的內涵在於剝離人類的本質,血淋淋的。
一開始只是空間-你可能很難回家、你回不了家鄉了。接著是時間,你無法見到你的親朋好友、你的時代甚至已經死去幾百年了。依鏡頭的順序再來是壽命、健康身體、同伴。最後是人類文明、人類生物學生存環境。最終壓倒駱駝稻草的是「同類」-「一張熟悉的臉」-這邊我會解讀是一張人臉。甚至湯姆最終的心理防線堡壘應該是祈求走出來的只要是一張人臉就好,不是嗎?
人臉,甚至比「真正關心你」的一個友善靈魂更加重要。
三、拆了部分的你,放逐剩下的你
為什麼這片恐怖?
你失去了親朋好友、回不去故鄉、失去健康與年輕。還失去了人類文明的造物環境、被自己所屬的生物學生態圈遠遠放逐,最後,周圍沒有一個同類。你見過這種程度的徹徹底底的放逐嗎? 被剝去這些東西,我還是我..嗎? 或說剩下的我,是什麼?
特別是本片它並未在身體與精神上讓你痛苦,甚至相反。男主暫時生存無虞,且感官舒適,心靈也被善意環繞。他明明沒有受到迫切的危機與惡意,但他與觀影者卻都感到了無法接受的巨大恐怖。
這就是人類的本質被剝奪所產生的本能恐懼與無法克制的掙扎。原來作為人類活著,我們是一層一層用空間、時間、生物鏈、文明社會、人際網絡、同類同儕,這樣層層包裹,是限制也是保護,這樣錨定自己的-使不致在鉅大無垠的宇宙中發瘋-像地心引力把我們穩在地表那樣,安身立命。那個外星人再怎樣關心每個被放逐的靈魂,都無法阻止這些被剝去多層人類本質、半殘又血淋淋飄盪在太空的人類發瘋。
甚至牠本身的存在對主角來說,就是在反人類本質-即便牠懷著再大的善意都沒用。
這電影,很有趣很令人讚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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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讓我也多了點遐想。若真有外星人,人類和其難善了的可能性在心中的砝碼又加重了一分。因為這種「存在即反本質」所造成的迫近恐懼感,也許在看到眼前異景的一瞬間,你的人類文明本質與生物學本能都會一同蜂鳴大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