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和朋友一起約好上山，出發前大家都沒特別查氣象。行程原本設計得很簡單——預計就是個輕鬆走一走的山，怎麼樣都不會太困難，應該不需要太多準備。
我們的錯誤，大概就從這個「應該」開始了。
中午過後，天空忽然轉暗，空氣裡悶悶的，像是有人關掉了燈。沒多久，雷聲就從遠處慢慢滾過來，接著「啪」的一聲，雨就像被打翻的水桶一樣傾瀉而下。
不是那種微微細雨，是會把眼鏡打花、讓鞋底噴泥巴、把整條山徑變成小溪流的那種雨。
我們全都沒帶雨衣，衣服馬上就濕透，揹包也進了水，鞋子踩在泥巴上咕嘰咕嘰地響，走沒幾步就覺得腳底整雙鞋像灌了水。
這時，我們人剛好已經走到路程的一半。因為是 O 型路線，無論是原路折返還是繼續前進，回到起點的距離都差不多。問題是，雨大到幾乎看不清路的前方，我們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的地形會變成什麼樣。
大家站在原地討論：「要不要回頭？」、「等等雨會不會停？」、「是不是繼續走比較快？」有些人因為步伐快，已經走到前段去了；我們在中段，想等他們聯絡一下，但雨聲大，通話品質不太穩，有時只能依稀聽到：「還好、還能走、前面可以……」
如果當時是我自己一個人上山，在沒做功課、沒帶裝備的情況下，我一定會選擇退回去。不管怎樣，回去總是比較安全的選擇。
但那次同行的朋友有人對這條路很熟，也有人對地圖導航很有經驗，加上手機訊號其實還可以，於是我們決定繼續往前走。
一開始真的很狼狽。
走不到五分鐘，褲子已經從大腿濕到膝蓋，再濕到襪子全濕，最後連內衣都濕透。雨水順著脖子流進領口，貼著皮膚一層不舒服的濕冷感。走在山路上，一腳踩進泥巴，整隻腳踝陷下去，拔出來時還得用手扯一扯鞋子，才不會整隻鞋掉在爛泥裡。
我一邊走一邊苦笑，想說：這到底是在幹嘛啊？
雨還在下，山林的霧氣升騰，整個環境變得很像電影場景——但不是浪漫的那種，是那種讓人懷疑人生、覺得自己是不是該留遺書的那種（笑）。
但奇妙的是，走著走著，那種「崩潰感」居然慢慢淡了。
可能是因為我們幾個人開始互相打趣：「欸這是不是天堂路？」、「下次要不要改名叫《濕身登山團》？」、「以後誰再說輕鬆行程，我就給他一人一頂帳篷，直接住山上！」
笑聲夾雜著雨聲，有種很莫名其妙的療癒。
原來，有人一起狼狽，也是一種幸福。
當時同行有位朋友，我對他很信任，他總是穩穩地走在我們前面，偶爾回頭看看、提醒我們哪邊比較滑。看著他，我突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不是「這段路很安全」的安心，而是——「就算不安全，也有人陪著我一起走」。
有個瞬間，我心裡有點被觸動。
我們走過一段完全變成小溪的山徑，水流沖刷著泥沙，我們只能踩著樹根、小石頭慢慢移動。我站在一個滑石上小心平衡，回頭看到身後的山林都被霧氣吞沒，像是世界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那一刻，我竟然有點感動。
小時候曾經幻想過探險家的生活，沒想到長大後，這樣的場景真的出現在現實裡了。雖然狼狽，但卻真實。雖然濕透，但也活著。那種與大自然正面交手的感覺，真實得讓人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最後我們都順利回到山下。雖然滿身濕透、鞋子報銷、腳底起水泡，但內心卻異常輕盈。好像剛剛那場雨，不只是沖刷了泥土，也沖刷了一些平常藏在心裡的焦躁與不安。
走山的日子裡，我曾經很多次面對「是不是要放棄」的選擇。有時是身體疲累、有時是天氣不穩、有時是內心慌張，但真正讓我學會面對這些選擇的，不只是「撐過去」這件事，而是——當你選擇了繼續走，你才會知道自己比想像中更勇敢。
有時我們總以為，人生只有準備好才可以出發。但實際上，很多時候就是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才真正看見自己的樣子。
那次下雨的山路，我差點想放棄。
但幸好，我沒有。 因為我還記得，那天在雨中笑出來的那一刻，是真的覺得，活著真好。
如果你也曾在生活中走到一段「想要回頭」的路，或許你可以想想：也許再多走幾步，就會有意想不到的風景等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