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下的雪山西稜( 一)

登山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你跟夥伴走過A路線，你會記得A路線。
夥伴在B路線出事，登出人生online後。
雖然你沒有跟著一塊走B路線，但你也會記得B路線。
最後，很無奈的是，A、B路線，同時的，都會在你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印記。
雪山西稜，對我而言，就是一條有印記的B路線。

零度搜救

2022年12月「零度搜救」，消防隊員在寒流加下雨的狀況下，搜救中雪山迷途的山友。
這山友，是我的夥伴，一位毒蛇專家，他再也沒有下山了。
我們年齡相仿，很有話聊。
出事的隊伍，有一半隊員，我認識。
本來，我也在隊內，但因為選舉，校慶臨時改期，我請不了假。
我或許該說幸運吧，沒趕上一場悲劇。
如果A路線跟B路線是同一條，我不知道該如何承受。

2022年10月，我開始洗冷水澡。
入冬之後，變冷了。
每當我頂著寒流，打開冷水，猶豫是否轉熱水時。
我都會想起「零度搜救」，這給了我洗冷水澡的勇氣。
就這樣，兩個冬天，不知幾次的寒流，洗澡時，我都會想起...。

中搜20期

時間快轉，來到了2024年3月。
這個三月，是個超級精實的黃金三月。
總共有十天的周末假期，每一天，我都在「中搜20期」上課。
在這裡，我開始學習各種登山技術裝備。
在這裡，我接觸到，我這輩子所能結交的，最頂尖登山人才。
我知道，只要我一路撐到六月份。
我的登山觀念、技術，以及隊友，會有一個大躍進。
但課程，實在是太扎實了，我幾乎貢獻了所有的閒暇時間。
搞到後來，朋友以為我留職停薪了。
並沒有，好不好。
沒有工作，哪有錢吃飯 ？

這裡頭，有一件事，我擔憂了一整個月。
就是，我的體能狀態，該如何維持？
行走速度、續航力、負重、高度適應等，都要考慮。
當這些攸關生死的準備，融入我的「黃金三月」後。
我的生活，呈現一種「大爆滿」的狀態。

出發前，我打包好了，我知道，我的體能也準備好了。
但我的心，是疲憊的。
如果能回到一月十一日的話，我不會選擇，在清明連假走雪山西稜。
我希望，我的清明連假，是一個躺好躺滿的放鬆假期。
因為顯然的 ，我沒有，我想像中「擁有那麼強的復原力」。

那麼，登山回來後，我怎麼看這件事？關於清明連假走雪山西稜。
回來後，當然覺得很美好，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不過重選的話，我依舊會選擇另一個平行時空「躺好躺滿的清明連假」。
因為，我不想這麼努力。

地震

從大雪山森林遊樂區進入 ，開始雪山西稜逆走。
花蓮7.4級地震時，我正好在230林道落石區。
前面是添立哥，後頭是晉維。
我跟晉維，相隔半年沒見面，聊得正起勁。
卻覺得，怎麼越來越吵，我都快聽不到晉維的聲音了。
是甚麼在吵？這天，聊不下去啊。
然後，添立哥突然加速，往前、往右急衝。
我心想，這是在「衝三小」。
在腦袋還來不及，想出結果時，腳先做出了反應。
身體本能地，也跟著添立哥「衝三小」。
後面葳姐也跟上。
轉瞬，我們右肩挨著山壁，看著比籃球還大的石頭，在左側不斷落下。
相隔兩公尺...。

有三名隊友，在路中間，石頭落下時，還往左側閃躲。
更加遠離山壁，而接近死亡。
我心涼了半截，有一瞬間，我以為，要撤退了。
然後，領隊，如果領隊還活著的話，要去「說明」了。

事後，朋友關心我，有沒有戴岩盔。
我說有。
但我沒講的是，有些狀況，汽車來也擋不住。
這是我登山以來，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我挨著山壁，沒有出現，人家講的「人生跑馬燈」。
我看了看上方，試圖觀察，我到底躲在甚麼樣的環境。
這山壁的「弧度」跟少量的植被，讓我安心許多。
大石頭墜落的拋物線，應該是打不中我。
能威脅我的是「地滑」，直接掩沒這段林道，把我一波帶走。
但這是小機率事件。
當老天如此決絕時，我無語問蒼天。

我沒有關心地滑，我關心的是，小石頭會如何擊中我？
我衡量了一下，有戴「岩盔」，生存機率大增！
小石頭從山壁而下，只能用違反「物理」的曲線。
打擊我毫無防護的前胸。
不然上有岩盔，後有大背包，都保護著我。

危機稍稍解除，前面塵土飛揚。
15名夥伴，生死未卜？
我回頭看身後的葳姐，葳姐的臉上有著驚恐，他開口第一句話「本來要買岩盔的」。
山友，當你看到這裡時，請你去買岩盔。

230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