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玻璃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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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he recognizes now in the darkness an illumination which breaks inextinguishably out of the gateway to the law. - Franz Kafka, Before the Law

前言

人若長時間不觸碰某樣東西,那東西便會逐漸變得透明,直至被遺忘。房客們說,這是玻璃屋的規律。

林悠抵達那間夾在羅斯福路一段與杭州南路⼆段之間的⺠宿時,天空正飄起了細雨。巷弄狹窄,磚牆斑駁,古舊的街燈投下昏黃光影。台北的老建築在冬雨下夾帶著些許陰鬱與神秘,隱藏在繁榮與喧囂的街道之後。

在抵達前,房東傑夫就事先發來了一封簡短的電⼦郵件:「鑰匙放在⾨⼝的信箱裡,⾃⼰拿取進屋吧。」

選擇這裡,正因照片中那種透明且冷冽的美感,玻璃家具與藝術品裡埋藏著未被揭開的故事,同時也讓⼈能享受靜謐與獨處。

林悠順著指⽰,從信箱內側邊緣拉出編繩,取出被綁在其上的鑰匙。令他意外的是,那串鑰匙中竟有一把透明鑰匙。它精緻且邊緣隱隱泛著細微光澤,觸感冰冷,與其他⾦屬鑰匙相撞時發出尖銳的啷噹聲。林悠的⽬光難以移開這把鑰匙,反覆把玩著,⼼中不禁猜想它的來歷。據傑夫所說,這把鑰匙是他房間的鑰匙。

提著⾏李,林悠走上寬敞的樓梯,來到三樓。住屋的⼤⾨是一道佈滿鏽斑的老式鐵⾨,沒有上鎖。

他⽤⼒拉開⾨,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撲⿐⽽來。屋內,一片透明世界映入眼簾——玻璃吊燈、通透鞋櫃、光滑櫥櫃、透明餐具;陽台前的落地窗、⾓落裡⾼⼤的玻璃書架。

所有物品在光線中閃耀著清冷⽽嚴峻的光澤,光紋沿著玻璃邊緣緩緩游移,折成細碎的虹光,在牆⾯無聲散開。

正要關⾨時,聽⾒廚房傳來細微的⽔聲。空氣中瀰漫著剛煮沸的⽔氣。

他轉頭望去,一名跛腳男⼦正從容地在流理台前泡咖啡。

男⼦抬起頭,⽬光與林悠對上。對⽅約莫三⼗出頭,⾦⾊短髮,輪廓深峻。右⼿持著一根拐杖,站姿微微傾斜,腳步間隱隱帶著不穩。但他的上半⾝線條分明,肌⾁在微光下綻出鋼鐵般的紋理,透著一股沉默⽽堅定的⼒量。

「你應該是新房客?」男⼦輕聲開⼝,語調溫和。「我是安德魯。來⾃紐約。」

林悠點點頭,有些意外地開⼝道:「林悠,台灣⼈,從香港回來。」

「酷。」安德魯笑了笑,隨⼿將咖啡杯擱回流理台,另一⼿撐著拐杖,微微側⾝,朝走廊指了指。「中間那間是你的。晚上好好休息,改天再聊。我得準備出⾨了。」

他⼜朝廚房⾓落一點,「那邊的餐具和食物可以⾃取,冰箱裡有些簡單的食材,房東說⼤家可以⾃由使⽤。不過有些東⻄放久了,你⾃⼰留意。」

說完,他轉⾝繼續泡咖啡,動作⾃然⽽俐落,似是早已與這間屋⼦的節奏融為一體。

林悠點點頭,視線不⾃覺地掃過廚房。櫥櫃裡整⿑擺著玻璃杯和碗盤,被誰輕輕一碰就會傾倒碎裂。櫥櫃旁堆著一袋吐司和幾包未拆封的茶葉,一切看似尋常,卻在四周冷冽的透明感中,顯得異常溫暖。

他的房間是⽇式塔塔米風格,家具極少,除了床墊、枕頭與床單,只有一張低矮的茶⼏、一座衣架與一盞夜燈,全由玻璃製成。

窗下能望⾒這棟建築的庭院,不深,剛好容得下兩棵比三樓⾼的樟樹。林悠本想開窗,但念頭隨即被窗外的細雨及濕氣打消。轉⽽把灰⾊的窗簾收起,想以眼不⾒為淨。

掛勾滑動⾄邊緣時,突然卡住,無法與牆壁靠攏。他站上床墊,掂起腳,仍不⾜以判斷滑軌出了什麼狀況。伸⼿去摸,指尖碰觸到某種⾁眼看不⾒的阻礙。輕輕一勾,啪然一聲,那東⻄從滑軌脫落,落在地上,無聲,但碎了。

碎片一截一截,有條不紊地排列著,透明⽽脆弱,像極了玻璃抽絲後遺落的細枝。那外型令⼈熟悉,卻說不出到底是什麼。

窗簾倒是能完全收攏了。他沒多想,彎下腰,⽤⼿掃起地上細細的碎渣,到廚房找餐⼱紙包裹好,丟進垃圾桶。

那種異樣的⼿感,還留在掌⼼。完結了這場⼩插曲,他才發現安德魯不知何時已出⾨,

屋內只剩他一⼈。客廳牆上掛滿了畫作,有些被玻璃框包覆,有些裸掛牆⾯,更多則是純玻璃的平⾯藝術。凝視可⾒透明中隱隱浮動的柔軟筆畫。即便是林悠這樣的外⾏⼈,也能感受到那輕盈深邃的雕刻技藝,在空無中滲出被剝離的真實感。

他伸出⼿,⼜停下。這屋裡的東⻄,看似無害,卻讓⼈不敢輕易觸碰。

每件物品的表⾯都泛著微光,像被時間親吻後,留下的唇印。

陌⽣感隨著夜⾊慢慢加深。

林悠坐在窗邊,靜靜打量這個陌⽣的空間。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潮濕,是舊屋藏匿不去的氣味。

傍晚,他離開了⺠宿,與中午從機場接送他的老朋友敘舊。一路談天,直到夜幕緩緩低垂,才依依道別。這場對話暫時沖淡了新環境的孤寂,也留下了未說出⼝的落寞。

臨別時,朋友在路過的⽔果店前停下,隨⼿買了一盒⽔果遞給他。⼩⼩⼼意,卻帶著厚實的溫暖。

回到⺠宿,玻璃家具反射著閃亮的微光。空氣中傳來⼑叉輕觸的聲⾳,兩位室友談笑聲輕柔,餐桌上擺著家常的食物和紅酒,透出晚餐的溫度。

年老的男⼈舉起酒杯,微笑著說:「晚安,林悠。第一次⾒⾯,歡迎來到這裡。」

他⾝旁那位年紀與林悠相仿的男⼈也放下⼿中的餐具,爽朗地向他揮⼿道:「我是阿㮀,⾺來⻄亞來的。」

還沒等林悠開⼝,年長的男⼈⼜笑著指了指桌上的食物:「有多的菜,⾃⼰夾,不⽤客氣。」

林悠點頭,微笑回應,眼神在房內流連。

這間房⼦裡,⽊製的餐桌是異樣的存在,溫暖⽽有⽣命氣息。它⼤得出奇,周圍安置著六張厚實的⽊椅。

在一片微光閃動之中,林悠一時將它錯看成幾頭伏著的棕熊,背上托著⼈類的食物。

他坐到兩位剛認識的室友對⾯,氣氛緩緩變得⾃在,玻璃屋內的寧靜也逐漸融入了他⼼中。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奇地問道:「安德魯呢?沒回來一起吃飯嗎。」

傑夫舉起酒杯晃了晃,笑著回應:「他啊,出發去爬⽟⼭了。我活這麼久第一次聽說有⼈會握著拐杖上去。」

阿㮀隨即笑了笑,語帶佩服⼜帶著些許玩笑地說:「我願稱他最強瘸⼦。」

眾⼈輕笑,氣氛因此融洽了些許,笑聲背後也似有著某種未被⾔說的默契。

阿㮀看著林悠,點頭笑了笑,問道:「聽傑夫說你本來就是台灣⼈?這次回來台灣,打算待多久?」

林悠放下⼿中的⽔果,回以笑容:「⼤概待兩個禮拜左右吧。算是探訪親友,順便給⾃⼰一段休息的時間。」⼜隨⼝問道:「你呢?也是來旅遊的嗎?」

「我?本來來唸軟體⼯程,結果畢業後就懶得走了。」阿㮀笑嘻嘻地聳肩,「⿁知道這屋⼦有什麼魔⼒,一住就三年,走不掉。」

「他可是這裡的資深元老了,⽬送了不少旅客。」傑夫笑著補充。

他們隨意聊著街區裡的老店、週末值得走訪的市集。每一句話都輕輕落地,卻總少提起了些話語,彼此⼜⼼照不宣。

交談間,餐桌上的食物漸漸少去。最後,⼤家安靜地收拾起空掉的碗盤。

阿㮀主動把所有的餐具拿去洗,嘴上⾃詡是處理易碎品的⾼⼿。其實,是因為這裡的新客⼈,第一天總會不⼩⼼打破些什麼。

林悠點點頭,回以微笑,將⼿中的⽔果盒打開,留了⼤部分給阿㮀與傑夫,⾃⼰則留下其中的兩顆蘋果帶進房間。

傑夫收下了林悠的⾒⾯禮,輕聲笑了笑,舉起不知何時⼜盛滿的酒杯晃了晃。 「這裡的東⻄啊,每天動一動,換個⾓度看看,才不會積上灰塵。」

阿㮀隨即補了一句,語氣輕快卻帶著什麼似的:「尤其是那些看起來安穩、⽤不著理會的⼩東⻄。」

林悠隱約覺得,他們的話裡藏著別的意思,但⼜說不上來。 他只是順勢點了點頭,「嗯,我會的。」

夜深了,他快速梳洗完,便躺回床上。腦海裡,一幕幕晚餐時的光景閃過。 透明的鑰匙、牆上無聲凝視的玻璃藝術……這些,從未被⼈提起。

沒被提起的,還有⽩天從窗簾滑軌上掉落的……

他打開了房內所有燈光,拿起⼿電筒,照向那個可疑的⾓落。只⾒窗邊已被一隻腿細長的幽靈蛛霸佔結網,蛛絲延伸⾄窗簾的上緣。

「好吧,窗簾有了個不能打開的理由。」

那晚,他很快沉入夢鄉。

夢裡,⽩⽇透進屋⼦的光,在無聲中一層層漂流。折射,折射,折射。

兩天後的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入房內。林悠翻了幾次⾝,才⽢願離開被窩。

心想天應該放晴了。他順⼿想拉開窗簾,卻⾺上想起那張蛛網。

幽靈蛛靜靜地守在原處,不知牠餓了多久。

正要走出房⾨時,林悠才無意間瞥⾒書桌上那顆昨晚忘了吃的蘋果。

蘋果表⾯覆著一層無⾊薄膜,被蒙上了一層透明的⽪膚。

他走近,凝視著那層光滑卻不尋常的表⾯。伸⼿輕觸,觸感冰冷⽽堅硬,如同一層無形的玻璃緊緊包覆著果實。 陽光在表⾯折射,內層的果⽪透出暗紅⾊的光澤。

他輕輕敲了敲,發出細微且清脆的聲⾳。內層的果⾁彷彿正慢慢縮⼩,彷彿被某種冰冷透明的東⻄吞噬。

就在他試著敲碎這顆變異果實的當下,⾨外傳來沈穩的腳步聲,接著是輕脆的叩⾨聲。

「早安,林悠。」是傑夫的聲⾳,「吃早餐了嗎?一起來喝杯咖啡吧。」

餐桌前,傑夫悠然地磨著咖啡⾖,⼿腕緩緩轉動,伴隨著低低的摩擦聲,在玻璃杯與家具之間流動開來。 林悠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開⼝道:「我早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傑夫抬起頭,微笑未減,把咖啡粉倒進濾紙上。 「哦?關於什麼?」

「蘋果,」林悠道,「前天帶回來的蘋果,今天卻好像被什麼透明的東⻄包裹著。」

傑夫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轉⾝拿起熱⽔瓶,緩緩注入咖啡壺。「有些東⻄,如果放太久沒動,就容易變樣。」語氣輕描淡寫,「在這裡,偶爾會發⽣,特別是那些你覺得稀鬆平常、無需關照的。」他站起⾝,收拾著磨咖啡⾖的⽤具。

林悠沒有追問,只是輕輕點頭。

傑夫順著他的沉默:「太久沒動的東⻄,會逐漸透明、變⼩,最後消失。看不⾒的時候,便是無法挽回的時候。」

林悠垂下視線,在隻字片語中循跡找出真相。「那蘋果……」他看著如沙漏般的咖啡,經過濾紙滲透下來,慢慢累積,「如果不去動它?」

「那就會一直縮⼩,直到再也看不⾒,也找不回來。」傑夫聳了聳肩。「不過,⼤多數時候,只是看起來變透明了,實際上還留在那裡,只是你看不⾒、碰不到了⽽已。」

林悠望著傑夫,想從他的語氣裡聽出更多,可他始終保持著那種輕鬆⽽曖昧的態度。

「但有些東⻄,不管怎樣也不會改變。」傑夫突然補充,傑夫忽然補充,再次往咖啡壺注入熱⽔,「就像這張⽊桌,無論我走多久,回來,它還是這樣,不會變成玻璃。」

林悠腦海中浮現出前⽇的晚餐時光,玻璃製品,還有那顆被包裹住的蘋果。

「那是什麼魔法嗎?」

傑夫微微一笑,將咖啡倒進透明的⼩杯⼦裡,遞給林悠。「這是瓜地⾺拉的安提瓜⾖,帶著堅果、巧克⼒的味道,還有一點莓果的香氣。」

「謝謝。」林悠握著杯⼦,⿐尖觸到那股微帶⽊質溫度的香氣,⼼中暗⾃思量:「咖啡倒是介紹得淋漓盡致。」 他不禁感覺到,這樣的細節,隱含著一種過於精⼼的準備。

他望著咖啡杯中⾃⼰的倒影,這個短暫的瞬間竟出奇地清晰。屋內陷入短暫的肅靜,只剩下咖啡杯輕輕碰撞桌⾯的細微聲響。

傑夫的笑意在唇邊停留片刻,輕輕地放下杯⼦:「你知道嗎?這裡住過的旅客⼤部分會認為,東⻄,一旦變得透明,便沒有⼈記得它原來的模樣了。」他笑容輕淡。「很多東⻄,尤其是形體固定的東⻄,無論你在不在意,都會悄悄變樣。鐵的會⽣鏽,⽊的會腐朽,塑膠的會氧化。只是,有些變化快,有些慢罷了。像是⾓落的桌椅,窗邊的擺設,甚⾄是那些你以為永遠不會改變的東⻄,只要沒去碰觸,它們就會慢慢消失。真正能留下來的,不是你刻意去記的,⽽是那些你本能地、不假思索地去使⽤、去保養的東⻄。」

他⼜笑了笑:「不過也沒什麼關係,真的消失了,⽇⼦還是照樣過,對吧?」

林悠沉默,沒有回答。他想到那顆蘋果,想到那夜裡被透明包覆的輪廓,還有這座玻璃屋中那些看似堅固卻⼜隨時可能碎裂的事物,抬頭看向牆上那幾幅玻璃藝術作品,筆觸隱藏在透明層中,輕柔⽽不失張⼒。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這些,原本是畫作嗎?」

傑夫的⽬光微微一閃,輕啜了一⼝咖啡:「是的,那些都是我的畫作。它們都是我⼼⾎,但後來它們也變了樣。」

他舉⼿輕輕滑過桌邊的玻璃飾品,語氣低緩⽽帶著些許不⽢,「那些被玻璃覆蓋的作品,不是我創作的結果,⽽是它們⾃⼰變成了這樣。」他一一指過牆上的畫作,「我以為它們被框住,就能永遠保留它們最初的模樣,但最後,只不過是看著它們一點點變透明,也無法挽回。」他輕笑了一聲,「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是它們消逝後的遺跡。」

林悠望著那些畫,輕聲說道:「有時候,保護得越緊,反⽽越容易碎。」

傑夫微微一笑,語氣淡然:「是啊,玻璃框外看來堅固,實際上卻更脆弱。」

他的⽬光落在牆邊的一幅畫上,低聲補充道:「那張已經完全是玻璃的作品,本⾝是幅油畫,畫中的女⼈是我已故的太太,是她還在世的時候畫的。」

他⼜指了指另一邊裸掛的畫,畫中的女⼈微微一笑,神態溫柔,卻透著一種深不可測的距離感。雙眼裡缺少與世界連結的情緒;頭髮柔順垂落,卻失去了⾃然的流動;那抹笑容停留在嘴⾓,笑不出來。

傑夫聲⾳低沉,「你進⾨就能看到的這幅,是後來我重新畫過的再版,但畫中的輪廓始終不如記憶中那般溫柔。即便我努⼒捕捉那種溫暖的神態,始終覺得少了什麼。」

他原本舉起杯⼦,想喝一⼝咖啡,卻⼜放下。「原作變成了玻璃,⽽再版的畫……卻沒有。」

林悠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些畫,幻想著那些透明之下的故事。

傑夫畫筆下的亡妻,已變成了玻璃。透明後,再無改變的可能,只能靜待那遲早到來的碎裂。

林悠羨慕那些不渝的愛,但隨著年歲漸長,慢慢理解——多數的不渝,只是因為⼈已經不在,愛才得以凝固,成為一種無法改變的永恆。

傑夫⽬光依然停留在那幅被玻璃封住的畫上。「或許,重點不是守護或不守護,⽽是我們是否還願意觸碰它、記得它。如果只是把它框住、隔絕,最後不去理會,它也只是慢慢消失⽽已。」

傑夫看著他,片刻後輕聲道:「所以說,留住一樣東⻄,不是靠緊握,⽽是靠時常觸碰,讓它還能感受到我們的存在。」

「也許吧。」林悠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卻帶著些許感傷。

兩⼈陷入短暫的沉默,空氣中彷彿只剩下玻璃折射的微光,閃爍⽽遙遠。

「你呢?你⼜有怎麼樣的故事?」傑夫輕聲問道。

林悠沉默了一下。腦海裡閃過家庭、童年、學⽣時期、

朋友、舊情⼈、⼯作、興趣……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如果按照傑夫剛才的語氣,似乎該說些那些已經逝去、無法觸及的過往,像颱風過後遺留的泥⽔,沉澱在⼼底,無處可去。

但如果要說些有趣的事,想來想去,卻只有那顆差點變成玻璃的蘋果。

那一刻,他覺得⾃⼰像極了記憶中,⾶過維多利亞港上默,是最好的⽣存策略。

⼼裡的時鐘在倒數,他不想交⽩卷。

「我在香港出⽣,⼩學來到台灣讀書直到出社會……」

他停了停,補上一句能開展對話的接續:「後來……⼜回到香港⼯作。」

照本宣科的語氣平淡又無奇。故事,到了他嘴裡,只剩下一段個⼈履歷。他苦笑了一下,⼼想:⽂不對題,零分。傑夫八成也在⼼裡搖頭了吧。

他瞥⾒腳邊的⿊膠唱片櫃,如抓住一縷救命的蛛絲,開⼝說道:「可能因為經常一個⼈,所以最近……開始喜歡上爵⼠樂了。」

傑夫聽⾒這句話,臉上露出一抹讓林悠意外的笑容。「春上村樹也很喜歡爵⼠樂呢!你也喜歡看春上春書的書嗎?」

「嗯,似乎是爵⼠樂造就了他。」林悠點了點頭,語氣低緩。他刻意避開直接說出「春上村樹」這個名字。其實,除了零散翻過幾⾴,他對那位作家的作品所知無幾。只知道,一提到爵⼠樂和作家,⼤家總會聯想到他。

傑夫笑了笑,⼜問:「你喜歡哪些樂⼿呢?John Coltrane?」

林悠想了想,也回應了幾個與 Miles Davis 合作過的樂⼿,但話一出⼝就明⽩,這些名字只是記憶裡的標準答案,並不屬於他的感受。

「不過,」他遲疑地說,「我好像也不是特別喜歡誰或誰……」

他偏過頭,看向玻璃櫃裡排列的⿊膠唱片:「我喜歡是樂⼿們即興時那種感覺。明明是沒有⽂字的語⾔,卻說著最真的故事。不⽤猜忌,不⽤修飾,也不⽤欺騙。」

「你聽起來好不年輕啊。」傑夫微笑著道。

林悠也忍不住笑了笑,如得到某種認可,⼼情輕鬆了些。

「對了,有張專輯很適合今天這種天氣,我現在就放給你聽聽。」傑夫興致勃勃地說著,一邊蹲下⾝,打開林悠腳邊的玻璃櫃。一張張唱片封套被他迅速地撇過,最後輕輕抽出其中一張。

「不過,這不是爵⼠樂,是我跟我太太剛認識時,她推薦給我的專輯。」說著,便把唱片拿走,留封套給林悠。走向揚聲器播放起⾳樂。是純吉他伴奏的英式流⾏⺠謠。

「很暖和,對吧。就像是點起了壁爐的火苗,慢慢燒出橘黃⾊的光。」

他們一起躺坐在⽪⾰沙發兩側,這是屋內少數不是⽊頭更不是玻璃的軟體家具。

林悠邊聽著,也邊想著,也許傑夫知道他也曾失去,才透過分享亡妻的記憶,給予一點溫柔的慰藉;⼜或者,他只是想藉由分享她的喜好,讓她仍能以某種⽅式,繼續參與這裡的談笑風⽣。

也許,兩者皆是。

吉他的琶⾳穿透屋裡每件玻璃家具、飾品、任何被變成玻璃的「東⻄」。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聲⾳在這房屋裡似乎引起了有⽣命的共鳴,宛如無⼈指揮的合唱團,每一件玻璃物品都在⿑聲合奏。

“When the stars are the only things we share,will you be there?”

林悠清晰地聽⾒這句歌詞,彷彿是替傑夫問出了⼼底的疑問。

他微微挪動⾝體,望向傑夫。

明明才剛喝完咖啡,卻已安然沉睡。

林悠闔上眼,沒有睡意。片刻後便起⾝,替⾃⼰添了一杯尚溫的咖啡。

一陣果氣香,一陣苦酸⽢,還有吉他撥弦聲。來⾃不同⽅向的光線,穿過一塊⼜一塊玻璃。折射、折射、再折射。

一天天過去,房裡的蛛網沒有擴張,幽靈蛛也沒有漁獲,林悠猜得到,那天被打碎的是什麼。

玻璃的節奏,卻還是猜不透。

眼看傑夫一天天,彷彿都在與屋內⼤⼤⼩⼩的物件對話。

清晨,他會為⾃⼰煮上一杯咖啡,聽著玻璃杯輕輕碰撞的聲響。那聲⾳圓滑脆亮,如清晨的⿃啼。林悠也趁機向他學了些泡咖啡的技巧。

邊喝咖啡,傑夫邊放起⾳樂。有古典、爵⼠、吉普賽、拉丁、台灣本⼟的曲⼦,一張聽完⼜換下一張。

午後,他會隨意從書架抽出一本書。彷彿記得每本書最好的一句話在哪裡,總能翻到,輕輕觸摸那些字句,再合上,一本,⼜一本。

傍晚,沒有下雨的話,他便打開窗⼾,讓微涼的空氣穿過屋⼦,掠過那些透明的家具,吹拂出一種低微、緩慢的流動,為玻璃除去無形的灰塵。

晚餐過後,他取出未使⽤的餐具,擺在餐桌上,細⼼擦拭,才將它們一一放回原位。

林悠沒⾒過他提筆作畫,或許,他想畫的,已經畫完了吧。

在玻璃屋中棲居,與透明的事物一同呼吸,一同被世界遺忘。

或者說,是一同遺忘了世界。

第七天晚上,眾⼈剛收拾好⽤完餐的餐桌,⾨外傳來⾞輪與轉軸的摩擦聲,隨後是敲⾨聲。

傑夫走去開⾨,一陣涼風灌入,帶著外頭街道的氣息。

⾨外是安德魯,他坐在一張簡易的輪椅上,右腿打上了厚厚的⽯膏。

傑夫將⾨輕輕關上,空氣中⼜恢復了那種微妙的寧靜。

安德魯緩緩將輪椅推入客廳,視線掃過四周,咧嘴一笑,「這裡倒是一點沒變,還是這麼⽂藝。」

傑夫瞥了他腿上⽩⽩的⽯膏,緩緩道:「這趟登⼭,帶回來的禮不輕呢。」

林悠站在一旁,忍不住道:「看你這副模樣,這趟差點命喪⼭頭?」

安德魯哈哈一笑,「哎,命⼤。⼈家下⼭靠雙腳,我靠運氣。厄運朝我招⼿,命運把我拽了回來。」

阿㮀從廚房走出來,⼿裡拿著一杯茶,聽⾒他們的對話,笑著加入:「幾天不⾒,你就從跛腳變成斷腳了。」

「可能是我在⼭上像某⼈一樣太多嘴了,⼭神嫌我煩,直接把我送下來。」安德魯對著阿㮀咧嘴一笑,「不過也好,省了下⼭的⾞錢。」

阿㮀輕笑,「咦?聽起來,你這趟還倒賺了?」

「當然,」安德魯攤攤⼿,「賺了教訓,賺了故事,還賺了一條難得的活路。雖然還多送了一個⽯膏,但⼈⽣嘛,總要有些意外來點綴。」

阿㮀瞥了他一眼,語帶戲謔:「你這意外點綴得夠猛,差點變成永久收藏了。」

「中⽂不是有句老話嗎?」安德魯誇張地指了指⾃⼰的腿,「我摔過的跤啊,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

傑夫沒插話,只輕輕晃著茶杯,像在聽一⾸不會過時的老歌。林悠則邊笑邊想:「應該是比『米』還多吧?」但轉念一想,也許這屋裡最不易碎的,便是這些話語。

阿㮀搖頭笑了笑,舉起茶杯,「那我們為你的命⼤乾一杯。」

「敬命⼤!」安德魯舉起⼿中的拳頭,做了個乾杯的動作。

「敬命⼤!」眾⼈⼜是一陣歡笑。

歡樂被映在玻璃間,透亮得近乎不真,像一場回籠的夢。

折射、折射、折射……

第⼗一天的週末早晨,安德魯注意到⽯膏表⾯逐漸變得光滑、透明,輕觸之下,已經能感受到脆弱的質地。這種變化緩慢卻無法逆轉,彷彿時間在這層⽯膏上留下了不可避免的痕跡。

他坐在床邊,低頭凝視著⾃⼰的腿,思緒沉默。⽯膏的玻璃化已經無法避免,這段時間的停留,也走到了盡頭。他默默拿起⼿機,簡短⽽直接地告知傑夫他打算提前搬離,並表達了對這段時間照顧的感謝。

安德魯離開房⾨,引起正在享⽤早餐的林悠與阿㮀注意,靜默了片刻,才開⼝說道,「看來,我該走了。」垂下視線,看著⾃⼰的腿,「再不走,這腿⼤概就要變成這裡的裝置藝術了。」

阿㮀點了點頭,語氣平靜:「路上⼩⼼,別把玻璃鞋踩碎了。」

林悠也笑了笑,輕聲道:「康復了再回來挑戰。」⾒安德魯神情平靜,他拿起⼿機:「等等,我還沒替你的作品留個影呢。」

安德魯看了看他們兩⼈,微笑道:「會的,等下次回來,帶些不容易碎的東⻄。」

他轉⾝進入房內,動作沉穩⽽安靜地收拾⾏李,一件件將⾃⼰的東⻄打包好。

林悠默默幫忙,阿㮀則靜靜在一旁準備叫⾞。整個過程平靜、順利,光線在玻璃之間,也在寫入每一個轉折。

當⾞輛停在巷⼝時,安德魯站在⾨⼝,回頭望了一眼這座玻璃屋,輕聲說:「這真是個神奇的地⽅。」

阿㮀把最後的⾏李安放好,拉開⾞⾨,低聲回道:「對你⽽⾔可是危險的地⽅。」

安德魯笑了笑,沒有再說,只是微微頷⾸。

⾞⾨闔上。他最後看了一眼⾝後,輕輕揮了揮⼿。⾞⼦駛離巷弄,只留下一片透明。

傍晚,傑夫回到屋內,推開⾨時,屋內的氣息還殘留著安德魯離去後的空寂。他沒有多⾔,只是靜靜地放下外套,⽬光掠過靠陽台的空房間,早已習慣這樣的缺席。

不久,阿㮀從廚房拿出茶具,將茶葉放入壺中,熱⽔倒下時,茶香緩緩升起,瀰漫在靜謐的空氣裡。

林悠坐在窗邊,⼿指輕敲著桌⾯,視線不經意地落向那空蕩的房間。

沒有⼈說話,只有熱⽔倒入杯中時輕微的聲響,填補了些許空⽩。

茶杯中微弱的熱氣沿著玻璃杯緣繞出透明漣漪,阿㮀將杯⼦推過桌⾯,滑向林悠與傑夫。

「今天突然覺得這屋⼦⼤了不少。」阿㮀輕聲說。

傑夫端起茶杯,看著茶⽔中的漣漪,「⼈來⼈去,這裡終究還是這樣。」

阿㮀抿了⼝茶,⽬光停在牆⾓那件玻璃飾品上,「這屋⼦總會留下每個客⼈的氣息,在透明的玻璃間,還留著他們走過的⾝影。」

「所以,⿁故事時間到了嗎?」林悠輕聲問。

傑夫淡淡地說:「他說的這句,可以是真的。有些東⻄我們以為消失了,實際上只是變得透明。」

阿㮀微微搖了頭,⼩⼩的舉動,卻能看得出他與傑夫的交情。

「⼈,也可能變成玻璃吧。」林悠喃喃地說。

阿㮀輕輕一笑,「可不是嗎?就像幽靈,如沒有⼈記得他,就會消散了吧。」

傑夫看了他們一眼,聲⾳更低了些,「有些⼈,就算透明了,還是會留下痕跡。雖然看不⾒,但一直在那裡。」

三⼈靜靜地喝茶,窗外的光線漸漸柔和下來,玻璃也在靜謐中收斂了光澤。

片刻的沉默後,阿㮀終於忍不住開⼝,語氣略顯遲疑:「傑夫,這玻璃化……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悠放下茶杯,等待著傑夫的回應。

傑夫摩挲著杯沿,神情淡然,好似早已想過、也回應過這個問題無數次。他望著桌上的茶⽔緩緩呼出一⼝氣,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絲無可奈何,「說到底,這其中的奧秘,我不知道。我傾向相信,這或許與某種尚未理解的物理現象有關,但⼜不能完全否定那些神話與古老儀式的說法。數年來,我不斷尋找答案,卻發現無論接觸多少資料,最終都無法確定真相。也許都不是,也許全都是。只是這些年,我漸漸明⽩,有些事情,我們知道了也無法改變。」

「還是一樣說了等於沒說呢!」阿㮀笑了笑「可房⼦怎麼會有這種規律?」阿㮀追問,語氣中帶著壓抑許久的困惑。

「換個⾓度看,這房⼦也許只是把物品的狀態如實呈現出來⽽已。」傑夫說著,「不去碰觸的東⻄,早晚會變透明,最後消失。這不只發⽣在這裡,⽽是世界各地。」

「這裡的怪異現象,怎麼不被外界知道呢?」阿㮀⼜問,「我是說,居然還能當⺠宿?」

「你們啊,會替我保守秘密的,這點我很肯定。」傑夫說著,林悠與阿㮀也露出了笑容。

茶⽔漸涼,陽光慢慢⻄斜,玻璃再度透出⾦光。

安德魯離開後的隔日,輪到林悠離開台北了。

他收拾好⾏李,折好棉被,將傢俱歸位。

室友似的幽靈蛛不知何時,早他一步離開了房間,只在牆⾓留下了一片精緻的蛛網。

他滿懷歉意地,忍痛拉扯窗簾,蛛網隨即斷落——不是玻璃的,是⽣命吐出的線。

整個房間⼜重⾒天⽇。

朋友開⾞來接他前往機場。

⾞上兩⼈有說有笑,林悠沿路提起眼前⼤街⼩巷遇過的趣事。

「台灣的路,你怎麼還這麼熟?」朋友不禁說道。

「當然囉。」林悠得意地回應。

不愛看地圖的⼈,走過的每一條路——短的、遠的、彎的、錯的,都會記得。

尤其是,那些不能回頭的路。

⾞⼦很快駛上⾼速公路上,半⼩時內便會抵達機場。多年前與他在國道五號上的對話回聲在林悠腦海:

「你知道棒球被擊出時初始速度有多快嗎?」

「多快?」

「時速一百八!我們現在是一顆全壘打的棒球!」林悠默默繫緊了安全帶……

可就算是一百八的時速,也追不上變透明的腳步吧。

此時朋友忽然說道:「不知不覺⼜一年了。每次在碧湖公園散步,經過⻄湖園時,那⿊⾊鐵⾨總是半開著。總覺得,只要走進去,轉個⾝走上樓梯,你的家⾨就會再次打開……」

林悠聽著,靜靜笑了笑。這聲⾳,來⾃那個總能⽤不同⾓度理解他的老朋友。

朋友語落,⼜轉⽽問起這趟旅程的⾒聞。林悠沒有提起玻璃屋的事。

想著,總有一天,會讓他看⾒那顆半玻璃半蘋果的樣⼦。

想著、想著,⾞窗上的光線也折射、折射、⼜折射。

彷彿⼜看⾒玻璃屋裡,

那些捉摸不定的光線——

⼈間的思——

蜘蛛的絲——

透明 無邊的 絲
會 牽絆 會 纏繞 會 沾黏
可成網 卻不為籠
若不介意
它會長留


留在你 髮線間
你 眉宇間
你 指縫間
你 耳廓 你 唇角


若你輕一扯 他會知曉
⼨⼨收拾
那些 垂落的 餘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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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 Leo・我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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