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前到客戶郊外工廠。
晨霧貼在外圈矮樹上，葉子被抹成統一的灰綠。大廳上方橫掛紅底LED跑馬燈，我公司名稱和「歡迎蒞臨指導」的字樣組合，看來像上級長官督導的模樣。想笑，但不敢表示。
本地銷售已在，和兩位客戶的研發寒暄。會議室座位照頭銜排好，名牌立著；投影先亮著一個未對焦的矩形，四角泛白。
會前閒聊，客戶採購說競品廠商下午也會來：“你們還有其他資料要補嗎？”
銷售說：「先就貴單位的測試數據交流，若有其他需求，我們再補。」語氣留餘地。
手機震一下。她傳一張照片：木棧道往下斜，欄杆外一大片還沒散的白；只寫：「早」。
我把「明年計畫」往後收，換出一張白底只留標題：Q & A。銷售瞄我一眼，眉毛輕抬，沒多問。
客戶有人提問：「如果要客製化，原交期能不動嗎？」
我看向銷售，回：「要先釐清改動內容。小改我們有先例，實務上OK；大改要回去推算，銷售彙整後回覆你們。」
銷售接：「對，你們先列功能清單，會後我整理。」
對方點頭：「好，會後討論。」原本緊繃的空氣鬆了一些。
後面幾個提問都在預期內。
快收尾時，手機第二次震，另一張照片傳來：：石階往下轉，底部被霧截斷，階面一道細亮潮痕，無文字。
我做總結：「一，產品基本符合需求；二，客製化可談；三，供貨存量續保。若可順利確定，後續時程好安排，目前緩衝還在。」刻意沒把「儘快」說出口。大老闆笑容裡那一點想拿的議價空間，留給他。
散會出來霧淡一些，防風林顏色仍被削平。
等接駁車時，公司群組有人丟：「可能放一天假？」又有人回：「等正式通知。」
很快公告出：由於達成階段目標，本地成員可放一天。
銷售側頭問：「你明天打算？補眠，還是市區走走？」
我說：「再看看。」
車上我蓋上筆電，傳給她：「明天臨時多一天。你之前說的郊外路線，有推薦嗎？」
顯示「已送達」，沒回。幾分鐘後跳「已讀」，仍安靜。又過十幾秒，她回：「在嗎？」
我：「在。」
她：「有個一日團剛好空一個位置，要早起。你想跟，我幫你佔。」
我：「行程大概？」
她貼來簡表：
7:00-7:30 集合出發（市區 → 武隆）
9:30 烏江畫廊觀景臺（停留拍照）
11:30 午餐（自理）
12:30 天生三橋（步行）
15:30 龍水峽地縫（下峽谷）
18:00 返程
接著補一句：「鞋底要防滑，帶水，背包輕。」
我問：「多少人？」
她：「正常一日團規模。」
我：「OK。需要先報名繳費？」
她：「不用，你的資料我都有。明早再說。今晚早點睡。」
我回「好」。想著明天會跟一車陌生人。
把她剛傳的兩張照片重新排一下：把第二張（石階）移到前面，提醒自己挑抓地力好的鞋。第一張的白，先留著。
視窗最後一行停在她的「今晚早點睡」。我打了幾個字又刪掉，最後只傳「收到」。
兩張照片裡的空白都還在，就等明天用腳來補上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