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老街二樓的木窗推開半截,桂花乾瓣曬在竹簍裡,像一層金色薄霜。窗格往下可見一條窄石階折出去,腳步聲在不同高度錯落。她說這裡叫桂影蓋碗社,是一位退休後的老茶師開的。她替我點鹹豆花、糯米糍粑、一碟花生酥;桌面舊木紋被茶水養得發暗。
手機震動,語音裡軟軟的童聲:「媽媽你今天會回家吃晚餐嗎,奶奶說要煮湯。」
她打字回「晚點回」。那幾下敲字讓她白天的工作氣息往下沉了點。
「一群年輕人混得太熟,朋友圈自帶推力。彼此都還在成長,承諾卻比理解先成形。」
「臨界點前沒有爆炸,只是很多日常熟悉細節開始鬆動、凋零、消失。」
那名字現在對她來說,就像貼冰箱門的提醒磁鐵:不要為填滿時間就定義關係。
我聽著,腦中把「相遇太早」和「相見恨晚」排成兩條垂直軌道,若有重疊部分,就是此刻這張木桌。她語氣很平:女兒暫由外婆帶,自己把工作與孩子節奏配置當成新專案。
「我不急。」她說,手指順著杯沿轉一圈。
窗外有人大步上行,有人慢慢下來。速度差被午後柔光壓成溫和分層。我忽然覺得我們不是在談過去,而是在量測一段尚未命名的坡度。
聊到我那天的「演」,她笑:「你講那聲兒化音的瞬間就露出破綻了。」
我說可惜沒錄影。她回:「不用錄,身體會記得。」
一陣風掠過,桂瓣輕輕顫動;味道淡得要向前半步才能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