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政翰接到公務員報到通知時,整個人是懵的。

花東縣一個叫瑪洛村的小地方,人口只有284人,跟他原本待的嘉南比起來,差距何止十倍,簡直像從鬧市掉進了一個荒島。
他上網查了一下,發現這個村子窩在海岸山脈腳下,連個像樣的便利商店都沒有。
他心裡直犯嘀咕:「300人都不到的地方,我能幹什麼?」不去不行,因為不去就等於放棄好不容易考上的公務員資格;去了又怕困在那種鄉下,離開人脈和機會,未來發展只會越來越糟。
他琢磨著,或許可以先報到領個資格,再用請假的方式溜走,找個更好的地方落腳。這似乎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競選結束第三天,林政翰拖著行李,搭上前往花東的車。
一路輾轉,到了花東市區又換了輛公車,搖搖晃晃開了一個半小時,才到達下車點。
下車時,太陽毒得像要把人烤熟,四周只有一棵樹孤零零地立著,連個路標都沒。
他無奈地打了電話給村長阿達悟:「村長,我是新來的村幹事林政翰,現在在下車的地方,您能告訴我村辦公室怎麼走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粗獷又熱情:「你在哪?我去接你!」林政翰環顧四周,除了樹就是空曠的路,尷尬地說:「就…一個樹旁邊,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等了十五分鐘,遠處傳來摩托車「嘟嘟嘟」的聲音。
他眯著眼一看,騎車過來的居然是個年輕女孩子。
他心想:「村長應該不會是女的吧?」於是轉過頭,假裝沒看見,繼續等。
沒想到摩托車直接停在他面前,女孩子摘下安全帽,盯著他看。
林政翰愣了一下,主動開口:「呃…有什麼事嗎?」女孩子語氣輕快:「你是新來的吧?上車啦!」
他一臉茫然:「上車?您是誰啊?」她笑著說:「村長叫我來接你的,上來吧!」
林政翰這才回過神,扛起背包,小心翼翼地坐上摩托車後座。
還好車後有個貨架,把他的背包固定得穩穩的,不然他真怕自己一路顛簸摔下去。
小女生熟練地發動車子,從兩線公路拐進一條窄得只能過一輛車的小馬路。
路面倒是平整,不是什麼顛簸的石子路,這讓他稍微安心了點。
十分鐘後,摩托車停在一個小村落前,村子背靠山脈,遠處能看到太平洋的藍。
車停了,女孩子搖搖車身,示意他快點下車。
這時,一個約莫六十歲的阿伯從旁邊的小平房走出來,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外勞作的山地人模樣。
他笑呵呵地說:「我就是村長阿達悟,你是新來的村幹事吧?叫什麼名字?」林政翰連忙回應:「我叫林政翰,您叫我小林就行。」
阿達悟點點頭,帶著點揶揄的語氣說:「我們這是有村幹事編制沒錯啦,但每次來的人第二天就跑了,最長沒超過三天。你隨便看看,村辦公室後面有個休息室,你可以住那兒,反正這兒也找不到房子。」
林政翰「哦!」了一聲,四下打量了一下,問:「村長,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這裡?」
阿達悟聳聳肩:「這就是個山地村,地勢高,能看到海,後面往下連著一個小海灣,但沒什麼工作機會,年輕人都跑光了,留下我們這些老人。我還算年輕的。這兒沒什麼事能給你這村幹事做,說實話,你可能會很無聊,小林。」
林政翰聽了,只能苦笑:「既來之則安之,我先看看情況吧。對了,剛才帶我來的女孩子是誰?」
村長眼睛一亮:「哦,你說亞娜啊?她是我們這的美女,今天來送餐給老人家。我順道叫她去接你的。」
「送餐?」林政翰好奇地問。阿達悟解釋:「對,這兒有五十幾個老人,子女都在外頭,他們不願意離開村子,自己住慣了。送餐是最好的幫忙方式。」
林政翰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您。那村長您平時都做什麼?」
阿達悟哈哈一笑:「我哪有空做什麼?我家那片果園就夠我忙的了。你有空可以來幫幫忙!」林政翰連忙說:「有空一定來。」
村長拍拍他的肩:「那你先休息吧,文件都在櫃子裡,自己看。有事打我電話,我家走路兩分鐘就到,隨時來泡茶聊天。」
說完,阿達悟就走了,留下林政翰一個人。
他坐在村辦公室裡發呆,地上有隻小狗懶洋洋地瞅了他一眼,又閉上眼睡去。
林政翰心裡清楚,自己被分到這種地方,肯定不是什麼好運氣。
公務員分發的規矩他懂,好地方早被有關係的人搶光,像瑪洛村這種沒人要的,只能一輪輪往下排。
他沒背景沒門路,被分到這兒只能說是「有地方就不錯了」。
他嘆了口氣,心想:「這地方也太偏了吧…不過既然來了,至少走走看,別白來一趟。」
林政翰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村辦公室後面的休息室,抬頭一看,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鎖,鎖眼裡還塞了點灰塵。
他皺了皺眉,轉身回到前頭的辦公桌,拉開抽屜翻找。
還好,裡面躺著一副鑰匙,綁著個褪色的小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休息室」。他拿起來,對準鎖孔捅了幾下,終於「咔噠」一聲打開了門。
推門進去,房間小得讓人喘不過氣。左右寬度勉強能擠進一張單人床,旁邊塞了個簡陋的辦公桌,還有一組老舊的組合衣櫃,櫃門上漆都剝落了幾塊。
角落裡孤零零站著一台電扇,扇葉上蒙著薄薄一層灰。
林政翰環顧四周,空空蕩蕩的,除了這些基本傢俱,什麼也沒有。他嘀咕了一句:「這也太寒酸了吧…」
他伸手試了試燈,摁下開關,日光燈「滋滋」響了幾聲,終於亮了起來。中午的光線灑下來,照出房間還算乾淨,至少沒什麼明顯的髒污。
他拿了桌上的抹布,隨手擦了擦桌面和床架,灰塵撲撲往下掉。他拉開組合櫃,裡面塞著一團用塑膠套包好的棉被和枕頭。
他撕開塑膠袋,一股淡淡的霉味竄出來,刺得他鼻子一酸。
他搖搖頭,拎著棉被和枕頭走到外頭的曬衣架,把它們攤開在太陽底下。這裡的陽光毒辣得很,曬一曬應該能消毒,至少能蓋得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勉強湊合吧,反正也沒得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