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來說,交往是非常多餘的事,應該說,是非常浪費的事。再怎麼順眼的臉孔,看久就膩了,熱情總會消磨殆盡的,要是真喜歡一個人,哪需要用「在一起」三字困住彼此呢? 當然,這都是遇上他以後,為他們的關係找的藉口。 他就是能夠接續她沒說完句子的後半段,替她說出她難以形容感受為語言,深夜看低俗喜劇電影共吃一碗巷口乾麵大辣加辣配啤酒,花整個下午重溫福樓拜和芥川龍之介,一同蹲在騎樓逗貓到忘了時間卻都對動物毛過敏的那個男人。 都是成年人了,她從不介意讓他品嚐自己的身體,即使他不曾留下來過夜。 「我再打給妳。」披上外套,他臨走前總是這樣說。 「好啊。」她會這麼答,心知肚明自己得主動聯繫他。 她重新定義男女關係,為他編列了一整部愛情法典,條列出全新的自我,這樣她就滿足了,誰說他們一定要在一起。 「你心目中,這輩子要找到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偶爾她也會問這樣傻氣的問題。 他沒說話,只是微笑著,從她盤裡挑出她不敢吃的綠豌豆。 她也就不繼續追問。 事後他們總會一起洗澡,她很喜歡他有時沐浴順便刮鬍子以後,用手指摩挲下巴感受到的刺癢觸覺。 有天,她沖掉髮尾的泡沫並用毛巾擦乾,踏出浴缸前,心裏同時想著是時候補染髮根,該打電話預約,他卻拉住她的手指,遞給她他的刮鬍刀。 那是她此生經歷過最奇特的畫面之一,他仰頭的時候,脖子的肌膚拉緊變得單薄,她可以從刮鬍泡的空隙看見他淡青色,跳動的脈搏。她用最不煽情的姿態坐在他對面,裸露的雙腿大開,已經乾透的髮梢搔著她上下來回移動的手臂。 「我要找的女人,」他忽然開口,彷彿他們的對話從未落拍過。 「能夠讓我放心的把自己最脆弱的狀態交給她,這個女人罷,即使她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無妨。」 他們的眼神交會,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刮鬍刀就擱在他的喉結旁。 問問我,快告訴我。她在心裡用力祈求著,問我那個濫情又容易讓愛情腐敗的問題,我會答應你。 但他又閉上眼。「今天我能留到十點半,」那一刻稍縱即逝,一旦過去,突然間什麼也就都結束了。 「等一下可以用筆電幫妳找那張CD,上次去酒吧妳聽到很喜歡的歌手出新專輯。」 「可以啊,」溫柔的重新動作,她一邊把他的一撮頭髮塞到耳後,一邊輕笑著回答。 「但你要先等我買麵回來,肚子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