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正值下班時間,還在辦公室裡的我是一如既往的…要加班…眼望同事一個一個收工走人,有些還討論着等一下去那裡~那裡~吃晚餐、看電影,有什麼晚間節目之類的…叫我心裡特別有滋味…再過些許時間,同樣要加班的同事也走得八八九九了;這時,我那長着一張人生指導臉的直屬上司開完會走經,見我抬頭瞄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是啥~原因,他又跑來給我說教一番﹗
我只一貫木口木臉的表情看他,看他看我說些說了無數次的鬼話:「…年輕人剛出來社會工作不要害怕吃虧,不要跟人計較太多,不要把錢看得太重…」說了好一會後,見我依舊默不作聲的望住他,他亦是不太耐性的了,只說老套話作結:「所謂『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嘛,公司看得到同事們所作出的付出的﹗」就走了。
望住他後背,我低聲的自個說:「年輕人…什麼年輕人!?你以為我已經幾歲呀!?還是第一天出來工作啊﹗我~」心裡想:叫剛出身的年輕人不要怕吃虧、不要跟別人計較、不要把錢看得太重…這些鬼話我早就聽過無數次了﹗
相信作為社會的新鮮人來說,都應該不只一次聽過這些鬼話了…在我眼中,這全都是些自以為是大條道理的廢話,在現實的面前,根本一文不值、毫無意義。
對於社會來說,這是職場新人應有的工作態度,亦是企業、同事對新人的期望;在情理上,也的確如此,只不過在今時今日,已經變得不切實際…
為什麼說不切實際?通俗一點說,就是以往的「錢」跟現在的「錢」已經很不一樣了。
最初的錢不過是用於交換個人的貢獻之物,至於以往的錢乃是當權者控制人力、物力的工具,然而現今的錢已經成為有錢人盲目、強行、任意掠奪社會資源的凶器﹗
一個人出社會就業,為的不是錢,難道是為工作而工作?至於企業的存在還不是一樣為了賺錢,難道是做善事?
因此,公司與員工對立的關係是必然的事實。
過去跟現代比起來,人對錢的需求的本質不同,在這個資源有限而金錢無限、隨那些人的意願憑空出現的年代,樣樣事情向錢看,叫人如何不看重錢?
混帳的社會、荒唐的體制,然而兩者共存—卻竟能理所當然得叫人拍案叫絕﹗
面對營運成本,公司還要用105%薪金去請一個只領得到95%薪金的員工,再者,有哪間企業會願意聘用一個只能貢獻105%薪金的員工?
只能貢獻出自己薪金的員工對公司有用嗎?聘用與否,有需要嗎?
所以說,現在的公司,想請的是有著超人般工作能力的畜生,不是人。
在如斯境況之下,真虧有人說得出口,敢教人不計較、不往錢看的!!
我低頭望住滿桌的文件,嘴只幽幽的說:「黃經理~面試的時候,不是跟你說過,老子我幹過幾個行業、待過十幾二十間公司了嗎?哼—每一間公司總有些廢人會說這一大堆自以為是大條道理的廢話﹗」眼只盯住一枱不知要幹到何年何月的「功夫」來深深一個嘆息。
深深一個嘆息喚來一個麻煩至極的女人,本欲離去的她向我走來、明知故問:「林紅那個死八婆又將她的工作推給你啊?」
我將自己以前剛出社會工作時、習慣了的假笑擺一擺,說:「嗯,是的。」心罵:一個黃經理已經浪費我很多時間了,知道嗎?你這死三八﹗
剛出社會的我覺得假笑能省卻很多麻煩,但,之後發現原來假笑也能帶來不少麻煩…我之所以假笑是因為不想與人爭執,但,假笑也留住討厭的人和事…終,我改成木口木臉、不作反應。
我眼前這個死三八雖然有煩死人的地方,但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幫忙做一下我被硬塞的工作。
因而我就向她報以過去的假笑了。
只見她說:「全公司只有你一個會受那死八婆的脾氣,居然還要幫忙完成她的工作!?換了是我—哼~管她去死﹗」再聽她罵得聲音變調:「…她自己的工作搞不清楚、做不完還要別人幫她處理﹗哼~」最後她是罵到口沬橫飛、活在自己的怒火之中:「…同一個部門又怎樣!?她做她的—我做我的啊—憑什麼她做不完我就一定要幫她做了!?這算什麼道理啊!?」罵個沒完沒了…
我冷眼看她語無倫次的罵,心想道:不用問你、我也知道,剛剛你們部門主管肯定又叫你幫忙做那死八婆的工作嘞~然後你肯定又是馬上大發脾氣、通通推回去,最後這些功夫又壓來我這裡…哼—
其實事情十分簡單,那死八婆上班根本就不是工作的,結果竟然要其他人來做﹗身為同部門的死三八不願意幫忙,最終上面的人就將她財務部的工作「射」給我這個「逆來順受」的人了。
現今的企業裡,一個人能兼做多個職位其實普遍,再說,公司裡同事需要幫忙,但凡正常的人都會伸出緩手,可是那死八婆只不過是因為自己的「廢柴」而已,竟找諸如工作太多等、離譜的理由將工作推給別人,更叫人氣憤的是—一張嘴就是命令式的口吻,就似是別人非要接受不可…到底誰欠你了?
我是完全想不到,天下間居然能有像林紅這樣的死八婆,用又鬧又罵的方式去命令同事幫忙做她自己的工作,還要出動上頭的人、竟敢說她工作量大,要我分擔她的工作…這是叫我怎麼相信公司是看得到下面同事的付出?
我是立馬心火盛﹗
然而,我不會像眼前這個一直噴口水的死三八一樣、仁慈的當場大發脾氣,接著將本身不屬於自己的工作推回去;我是「死死氣」地、無可奈何接受,再十分認真的處理,替她好好完成…
我先按正常的步驟來幹,等報表之類的完成品出來後,再小心翼翼的免被發現,將裡面的數字改一改。
對﹗這就是我對她的報復,也是她的工作一直搞不清楚、帳目不符的原因。
我就是要她死—死在她強加於我的工作上﹗
每次傳來因為帳目不符而導致客戶拖數,上級的再三追究、不斷給她的壓力,接著她胡亂發洩的脾氣,甚至向我質問原因亂噴的怒火…這都使我暗裡開懷~
大約在冬季的尾巴裡細雨飄飄,沾濕了碼頭的每一角落…沒有打傘的我沒法逃避這天意,只能任由寒風隨雨水滲進衣裳,叫我不自覺的望去西面海上、那早已累得不成形象的夕陽…已是沒有任何意義;我抬頭望天,只見日夜交替,在碼頭強烈的射燈之上…月光微微…我,拖住沉累累的影子步向碼頭。
至於我來碼頭的原因:這碼頭是公司跟政府租用的,這麼說明白了吧~
對﹗加班之後還有加班,而且還是無償加班—只因我已經打卡了。
工作時數直逼保安,可是人工只及其七至八成的我—作為勞工界裡最低下的一群,只有以不停、不停再不停的工作換取僅夠過活的薪金。
記得在學時期,有個禿子曾經好似如此說法:這世界有兩種人不會失業,一種人是能夠做別人做不到的事,另一種人是願意做別人不願做的事。
沒有學歷、技能的我,前者是做不成了,為了生活,只能做後者。
又記得電視的廣告的一句:你的日子如何,你的力量也必如何。
我不知道此話的出處,亦也懶得去知道。反正人一輩子做着一些~就那麼一點出息的工作,那麼他的人生就是那麼一點了吧?在別人眼中也就是那麼一點了吧?
公司碼頭理貨部的主管、通稱PAUL哥,他在公司熬了四十多年的時間,憑著做事認真這一點,終於升職、成為主管,當上低級管理層、一群畜生的領袖…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逆來順受」,故,陸運部的同事都會將我的單放到最後處理、方便自己—這導致幾乎次次都是加班時間才辦理我的單。
這個時候,碼頭理貨的師父都以「加班只有最低工資」為由,又知道公司難請人來碼頭做理貨,都有恃無恐的對PAUL哥、對上級吼:「誓死不加班—有本事炒魷魚啊﹗」
是升職了,工資也漲了那麼一丁點~亦當上管理層、有一群畜生做下屬…然而,加班時間都只有PAUL哥一人在「挨世界」。
今晚同樣得PAUL哥一個,不同的是我沒見他在搬貨…
還沒走近寫字櫃,我就已遠遠看見他,見他雙手叉住腰在等我,等我一到位就是一頓訓話…原因有二。
一. 我沒看手機裡、公司群組的通訊,導致他工作上的不便。
二. 我提貨單上地址寫錯了,導致公司貨車白跑了趟,麻煩他去處理了。
我眼望他眼裡的怒火…不知為何,只覺比以往大多了。
先聽PAUL哥冷靜責怪:「你以為在碼頭工作的人,每一個都很清閒嗎!?」
再聽他強忍怒火的說:「公司的師父全都下班走人了,就只得我一個做剩下來的工作,還要幫忙處理你出錯、搞出來的禍﹗」
繼續責罵幾句,見我一貫的毫無表情,知我心裡有氣…只見他靜默幾秒、盯着我看,終於開始漏點火氣低吼:「喂—你要知道!!!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碼頭理貨部的工作,我是義務幫你做的﹗你們那邊的理貨員走光、沒人,這是你的事﹗你知道嗎!?」
我依舊的一貫嘴臉向他,他又怒問一句:「你知道嗎!?」我只得強行點頭。
PAUL哥再接再厲、連珠炮發:「你自己的工作就要你自己做好,要對得住這一份工,才拿得起這一份糧﹗」
碼頭靜悄悄,就只得PAUL哥一人的責備聲響;偶有夜班的工人、看更經過,都紛紛望來、瞧上幾眼…被當眾行刑的我耳聽着PAUL哥的訓示,心裡想:哦…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碼頭除了有PAUL哥的責怪聲外,還有後面馬路那邊、小城深巷的狗吠聲啊~
我聽着這人狗交集的磨耳吵鬧,用一臉半死不活的死人相對住PAUL哥,沉默不語。
也許是終於吠到沒力了,聽他語氣稍軟,說:「我知道你上面寫字樓要加班,沒有這麼快下來碼頭…要我幫你收貨、發貨沒問題,但你亦要搞清楚、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啊。」
再來是就一些雞毛蒜皮的事,雞蛋裡挑骨頭…
要我有空就注意公司群組的通訊,又質問我手機是要來幹什麼東西?
連帶昨晚,我擺貨上卡板、入貨車、撈櫃的…等等,全都一氣呵成的指教一番。
已經忘了是在什麼地方看到的了,那裡寫着:若然你是對的,你沒有生氣的必要,又若然你是錯的,你沒有生氣的資格。
我就不評論這句話的爭議之處了。
反正我自知這次我將地址寫錯、出了問題,我亦也沒話可說,再講,我亦知道PAUL哥就是一個做事超認真、且吹毛求疵,在其思考、認知中,事情只有黑與白…這樣的人。
因而,我亦懶得跟他計較。
但—是—我心中的怒火亦是逼不得已、由不得我的﹗
雨水自天上來,下個不停,滴答滴答在我頭頂上…煩死我也~
平日家裡的我最愛悠閒的呆在窗邊,一邊喝茶、一邊看着雨水…凝望着…心裡有一種乾淨的感覺,感覺特別的好~
可—現在—我心裡面只有消不去的煩躁﹗
真混帳﹗我待的這隻十尺櫃仔都已經用了幾個月了,連蓋板都不給我蓋一蓋—大熱天,那~是烤箱一個﹗好啦~現在是不熱了﹗下雨天—倒像一只被丟棄的空罐子一樣,被雨水打到劈哩啪啦的﹗
面對着辦公桌的我兩眼看一下今天收的貨的文件,又愣了…沒有誇張,它就是一尺的厚度,我大概估計一下,光是輸入電腦裡的貨物列表去、好讓客戶知道有什麼貨運抵碼頭了,這只怕都得要四、五個小時,還要分開什麼~什麼~的隨船文件、通關文件、客戶用的、客戶的客戶用的、各製造廠用的、我自己留的什麼之類的…哼…要全部處理完,那~是非通宵不可﹗
我只用力一推,全都推倒在地。
我並非在發洩脾氣,將這些文件推到地上是因為在碼頭裡做文書工作,環境是十分狹窄的,我的桌子只有四尺乘兩尺,放一台電腦就幾乎沒什麼位置了…再講,我本人是不會做一些毫無用處的發洩的。
雖然,我承認我心裡有著熊熊怒火,並且…它一直、一直都在燃燒着。
由於我的錯誤,導致需要更改船單…不改過來的話,那~是一整艘船都不用開了,因為過不了海關的…幸好的是—船單是天天做,我不用等慢到嘔血的電腦系統完全載入工作板面就能光憑習慣去用鍵盤做盲操作…用不了多久就改正了;之後再打印出來、複印份數,入袋再送上船,就搞好了。
讓船開走後,就到埋頭埋腦地幹的時候了。
我習慣性地「偷雞」,事關我的工作量已經大到是「做不做得完」的問題了…當然,我有向上級反應,然而得到的答覆是:會不會是我對工作仍未熟識?又會不會是我的工作能力尚有不足之處?
對~盡管已經入職年半有餘了…是我對工作仍未熟識;對~公司為了省成本,終止合作、幫忙收貨入資料的倉,總部的同事不再幫忙報關,而這通通都是服務我這邊負責的客戶的工作流程,結果全都推來、要我一人處理…又是我的工作能力尚有不足之處。
問題提上去,永遠都是叫我自行理順…好哇~我自行理順﹗我省去所有核對步驟,又將應該不急的貨擺着,不輸入電腦、瞞騙客戶…將工作量減至最低﹗
挨過來了。
不知道時間…反正一切都弄好了之後…肚子也餓了。
我望望時間,已經快三點鐘,沒車回家。正當我心裡想着「都習慣了。」這時候,碼頭另一主管走進。
是負責碼頭辦單的王主管,他一來就慣性給我一罐啤酒,在我喝酒的同時,他亦將PAUL哥的火氣娓娓道來…他說:「今早來了幾個做兼職的女學生,她們嘲笑PAUL哥在公司做了四十幾年才當上一個主管,唉…」
聽他這麼一說,我終於知道這次PAUL哥為什麼比起往日暴躁那麼多了。
王主管一口吸掉一大截煙,幽幽的說:「唉…現在的年青人啊,是愈來愈不懂得尊重囉。」
聽他慨嘆一句,我亦有感而發,心想:也的確如此呢,對於上一代人來說…以前,尊重二字,是包含「敬」與「畏」的,年長的人、教自己學問的人、教自己工作的人;現在,所謂尊重,那是兩者平等,建基於公平之上,也只建基於公平之上。
我知道,王主管也是十幾歲加入這公司,熬了三十多年才升做主管的…看到他這無可奈何的辛酸與不甘,我都不懂給他什麼反應才是。
只有陪他飲天光。
清晨時分的碼頭,作業聲響不斷…這是碼頭的工人和貨船的水手,他們裝貨、卸貨的聲音。
我本身是一個有起床氣的人,睡眠質量又一直不好,加上這次又得在碼頭裡的貨櫃中渡過了﹗
但我知道,碼頭的工人幾乎是每天都一大早一直幹到晚黑才下班的,至於貨船的水手更要分時段睡覺、只要船靠岸就得開工;他們比我辛勞多了…正如真正的孤獨者不會向他人傾訴寂寞一樣,真正勞累的一群也不會逢人喊苦喊累…故此,我這一肚子的悶氣還能怎麼樣?只好繼續悶在肚子裡啦~
我,身臥紙皮,先用一手撐起這副臭皮囊、側身半躺,再用堆滿眼屎的靈魂之窗、瞄它一眼,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六點多…雖說我是做業務的,可因我工作範圍之廣,七點鐘就要開工。
我嗓門未開,自個說:「鬼叫你窮啊…」先伸懶腰再講:「開工、開工﹗」
當我走出櫃門、想要找條水喉洗把臉的時候,就見碼頭的所有管理級圍在一起,當中還有我的直屬上司—黃經理。
我還沒弄清楚狀況,他一見我就問:「怎麼電話都打不通?」
我低頭摸出手機看看,答:「沒電。」
他氣道:「你帶隻沒電的手機是要幹什麼東西!?」
黃經理是寫字樓的人,平日當然不用早起…我隔着眼屎望他也看得到火氣,心道:呵呵…你的起床氣比我還大咧。
原來是公司老總來了,所有人都得去聽他放屁﹗
黃經理說:「我們的老總來了,要開員工大會,全公司的人都得去…」之後他說什麼,我沒聽見,只聽到他:「工作先放着,待會再做也不遲。」
我輕音「哼」聲,一面走開一面說道:「你當然~不遲。」他驚訝的看着我…想要叫住,我已離開。
由於要在碼頭集合所有人,故此,我不用急了,就工作去。
碼頭這邊的同事同樣是一面做一面等…終於,八點多的時間。
「慢慢」分貨的我是忽然聽到身後的幾把女聲…
一個笑我穿著似流浪漢、乞丐,一個笑我個子矮、又在猜我有多高…還有什麼之類的沒聽到;其實我都已經做了幾十年人,這類型嘲笑的題材,早就不是第一次遇上,都該麻木了…只是這次忿怒依舊,心裡卻多了反擊之意。
聽着她們細聲講、大聲笑,我心下盤算,隨後…
「是新來、打工的!?」我轉頭責道:「怎麼連貼標籤都貼不好?」又斥責:「笑這麼大聲幹什麼?你們現在是來工作—以為是來玩的啊?」我學着先人吹毛求疵的亂罵一通,引來碼頭那些好事之徒後,才到戲肉—人身攻擊。
面對我的突然責怪,其中一、兩個較為大膽的立馬反駁,其餘的在我罵多幾句後也開始聲援;我一人一張嘴,是敵不過眼前這幾個學生妹的~這也是我要先引來那些好吃不做事的碼頭師父圍觀後,才真正作出反擊的原因…
在雙方駁火之時,幾個理貨師父看好戲的同時、理所當然的不忘虧我幾句:「喲~在公司做了一年多就會擺架子給新人看咯。」
對面女生聽後還以為是應援,即接:「對啊—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憑什麼管我們啊?」
豈知這都是我引來的。
我先笑話她們的面貌、身體、衣著,再罵她們是不良、妓女等等,緊隨其後的是滿滿性方面的羞辱—這足以令圍觀者大笑不止;最後,我神情鄙視的罵道:「下賤的『雞』就回籠子去扒光自己的毛,然後躺下等錢塞進去!!!」
碼頭工作當然是以男性居多,而且幾乎都是那一類,聽到我的話,誰不會笑?
雖然只有我一人在罵,但四周的人都附和我、哈哈大笑…彷彿就是取笑她們,叫這幾個女娃羞憤至極﹗終,全都哭着跑走了。
至此,圍住看戲的都為之愕然,心想:出事了。
罵完最後一句、剛扭過頭的我瞥見遠處那群寫字樓的人,其中,黃經理是一臉愣住…癡呆了﹗
突然,我心裡有一種為「過去」報仇了~的感覺。
卻見到PAUL哥一臉嚴肅的向我衝將過來。
公司總部,會議廳內是堆滿人。
只見我們的老闆、姓老的老總,他是身體拉風的走上講台…國企公司,自然是講國語了,加上他超重的鄉音,實在難聽…反正台下的我們知道老總—他加入了共產黨、當官了,而且在公司裡也升職了,還要再婚了;台上的他是滿臉風光的在播放國歌散播愛,教大家要愛國愛黨…老實說,像我這種光是活着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的小市民、小百姓,哪—兒~來餘力和資格去談及國與黨?
有能力的老總,自然有資格去傳播他的思想了…
老總:「你們知道為什麼,英語會是世界語言?知道嗎?」我們當然的沉默,等他繼續講,只見老總他雙眼來回掃場一次,再問:「知道嗎?」再來幾秒的等待,老總就說:「那是因—為—現在美—國—是佬大,世界的佬大﹗」忽然緊接長「誒—」一聲、同時站直,又隨即上身前傾,笑問:「你們小的時候,學英語…辛苦不?」不等人答,他就笑道:「嘿嘿,等哪天,咱們中國成為佬大的時候啊,世界語言就變成中文嘞~到那個時候,是他們來學中文,說普通話—」又莫名其妙的長「誒—」一聲。
之後,老總問我們普通話說得怎樣?又說感覺我們這邊的人的普通話,很多人發音都不標準,再來,又問我們對國家了解多少?諸如國家現行的政策、外交、發展等等…
我心想:別的先不說,說別人發音不標準,也等老總你把你自己的鄉音收一收再說。
終於到兩件實際事。
一是搞表面工程,要我們公司內部投票給他,好等他先有實後有名的升職(候選人就只有一個);二是叫我們去他今晚的婚宴。
正當人人排隊去寫個名、投張票的時候,我見到隊伍後面一點的黃經理,我心裡想了想,就向他走去。
我說:「黃經理,我打算辭職不幹了。」
黃經理以「例牌」回應,之後問原因。
我答:「工作太多,應付不來。」
黃經理還是那些老套話,沒等他說完,我打斷說:「今早才發現,原來有一件貨已經擺在貨櫃裡很長時間了,我卻一直不知道,要等到出事了,客戶的客戶追貨的時候、PAUL哥跑來問我,我才發現…」
這次換黃經理打斷我說話,問:「那~結果怎樣?」
我:「結果要夏生私人出錢,跑快遞送去。」
黃經理竟然說:「夏經理在那個位置自然要負責,這很正常啊~」
夏生是碼頭經理,不是我直屬上司,但他卻知道我的工作量,幾乎天天都有向我伸出援手,我亦或多或少是由於他的原故才在公司留到現在的。
聽到黃經理這一句,我心中一熱,腦袋卻是異常冰冷…我沒作聲,自個離去。
這一天,是我入職後、開始加班至今,第一次不再加班…原因簡單,我已經決定辭職了;盡管這是我媽千辛萬苦、拉盡關係,替我在她舊公司找來的工作。
我只完成本身屬於我崗位的工作,其餘的通通旁邊擺着~之後,就寫好離職信放在桌案上,慢慢等收工的時間…時辰到,我準時起身欲離…黃經理見狀,過來出言喝止:「喂,你工作還未做完吧。」
我把離職信硬塞給他,就將之視若無睹、逕自離去,心想道:哼,就知道你一直暗中窺伺着、等着「捕」我﹗時間久了,什麼都變得理所當然—那些何時變成我的工作了?還不都是從公司總部、財政部、碼頭那邊強行壓來給我的嗎﹗
走出公司大門的我拿出充了~沒多長時間電的手機一看,11%的電量、四點鐘的時間,我抬頭望天,只見陽光暖人…突然有一種「原來一天的時間是這麼充裕的—」的慨嘆…雖沒到正式離職當日,但我已急不及待、將手機裡所有與公司有關的東西全部刪掉、通通消滅;就這一刻、這個瞬間,我只覺自己就像這隻手機一樣,人是累極了,卻輕鬆不已~
坐在車上的我不停收到黃經理的電話…雖然我是把他號碼刪除了,但我卻可悲的記住了他號碼…他不停地打過來、我亦不斷地掛線,最終,來信息;只見他寫道:辭職的事以後我們慢慢說,但你記住一定要去老總的婚宴,一定。
的確,車子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但也不是開往老總的婚宴,只因我已經把它忘個乾乾淨淨。
我心想:老總又結婚啦?這是…第幾次?唔…管他那麼多~
雖說我覺得公司對我非常厚道,而且厚道得過分,卻亦不能怪在老總頭上哪…然而,今日中午時,收到一舊同學的通知,叫我參加久久才有一次的同學聚會。
就這個時候,我收到未知者傳來的信息,打開來一看,居然是老總﹗
當時我就在想,總得給人一個答覆才是…隨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一個合情合理且不失禮又不掃興的回答…實在是太累﹗終於想到腦袋不清…只想到反正老總都不是第一次離離合合了,肯定又會有下次嘛~我用光我所有想得到、禮貌的字句回他,最後寫說:下次我一定去。
發過去之後,就什麼也沒了;見此,我總算心安,可以安安心心的去見舊同學。
人愈大,朋友愈少,特別像我這種獨行者,原有的朋友也僅僅只是朋友、點頭之交而已…
餐廳裡,大家見面,互相問候幾句。
等來到的舊同學愈多,我能說話的機會就愈少,而且所有人都已經結婚,有些甚至還有小朋友了…只聽見他們的話題都離不開家庭、職場等等…
不明原因,突然間—我心熱如火﹗腦袋只覺自己的人生就只有「失敗」二字,其它的,什麼都沒有了﹗
我承認我自己的人生沒有什麼目標,但此時此刻,我的心就被一種猛烈的情感佔據,一種我無法形容、從未有過的情感…它,使我已經累到停機的腦袋亦發燙了。
宴會後,我心裡決意向公司裡、別的部門的一個女生告白。
現在回頭想起,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瘋了,不然的話我是絕對不會那樣子行動的…腦袋異常冷靜的我,居然會以那種方式去表白,居然會以那種方式去離職… …
即使「今朝早」在貨櫃裡只睡了一個多小時,今晚的我卻是徹夜難眠…我的腦袋根本不受我控制、又或者是我根本不想控制我的腦袋﹗腦海裡面,都是那個女生…我除了不停的去想像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之外,腦中還不停地模擬向她表白的流程和當時的狀況,並且不斷的從各方面替自己找告白成功的因素。
你能想像得到我告白的方式和心裡的緊張嗎?
考慮各式各樣的方法,我告白的方式就是先跟她要電話號碼,然後以信息來傳表白文…想到這行動,我不單睡不着覺、還吃不下早餐﹗
次日晨,頭昏胃痛的我一早回到公司、走進她部門的辦公室裡等她,等見到她後,本應交出工作的文件的我低頭一看,我雙手竟是抱住一包A4紙﹗
只見她因我感到愕然,問:「你…怎麼了?」
我心中鼓勵自己:別怕啊~我只不過是要個電話號碼而已,沒什麼值得害怕的…對﹗不要怕—
抓緊手中誤拿的一包A4紙,我就要說個理由跟她要電話號碼,可是這一刻—我竟說不出話來﹗我心裡對自己喊:快說話啊—我~你不是編了千萬個理由嘛﹗
正當我拚命的時候,她又問一句:「你沒什麼事吧?」
被她這麼一問,一句「把你電話號碼給我。」就自行吐出我嘴﹗見她被我一句問得微微一怔,我心裡不停的對自己髒話連飆﹗我心用力大喊:慘了!!!
豈知一下秒,她竟然就笑瞇瞇將她的電話號碼說與我了。
當下,我是開心不已﹗
回到自己案桌的我,一拋下那包不能用了~的A4紙後,就馬上在手機輸入她的號碼,然後打起告白文。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同事們都陸陸續續的回來了…這時候,黃經理出現,叫我一聲,我抬頭看他,見他木嘴木臉的說:「等一下來我房間。」
我心情正好,爽快的應聲:「好~」再多些許時間,寫好告白文,發送給她。
之後,我就去找黃經理。
房中,坐着黃經理之外,還有財政部的經理和林紅這死八婆…我腦瓜立轉:看來我作弄這死八婆的事穿了~不過我都辭職喇,怕個屁吖﹗
的確。我亂改財務報表的事,令公司收入「爆大鑊」,現今齊齊來質問我原因。
雖則我是頭昏腦脹,而且肚又餓、胃又痛的說~但我心情太好,也不介意他們的嚴厲詢問。
只貫徹自己風格,默不作聲。
終於,黃經理受不了,到他出招﹗他問:「為什麼昨日下午沒去老總的婚宴?」
我有點癡呆的看他…態度依舊。
黃經理目珠子閃過紅光,再問:「哼﹗你知道你自己是怎麼跟老總說的嗎?」
我心裡奇怪:啊…?我言語都很禮貌呀~
就這時候,我手機響起,拿起一看,正是她回我告白文。我大喜,說:「我去回個電話。」起身出門。
黃經理見我在問題嚴重了的狀態下還喜皮笑臉的,只拍桌彈起,大罵:「你—!?給我回來﹗」
我完全沒當一回事,高興的走進廁所裡,打開信息一看,只有兩字「拒絕」,連多打個句號都沒有﹗
望住這兩個字,我的心當下是一下子劇痛,然後就像被扯住一樣的脹痛,可是…我的腦袋也因此冷卻…正要平復的我,又收到她的信息,只見她問:你喜歡我什麼?
「冷靜」的我,卻想不到我喜歡你的原因,只能裝模作樣的回你:女生是不會明白的。
其實,真正不明白的人是我…事後再想,也許…我之所以喜歡你,那只不過是因為你願意和沒有反應的我說說話罷了。
再回到黃經理的房裡…起初,我仍能夠忍住他們的質問和那死八婆的帶淚咒罵…但後來,終於暴走。
我一直不作聲,就要看看他們能罵出什麼名堂來。
黃經理:「你以為公司真的不敢『炒』你嗎!?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告訴你,公司不會說沒了誰就不行的﹗」
財政部經理:「你都老大不小了,還這麼幼稚﹗居然暗地裡做手腳、想要害死我們啊!?你想想—你這樣子的行為對得起公司對你的信任嗎!?對得起公司對你的栽培嗎!?」
最後到林紅發飆:「你說話啊呀﹗你—啞了!?現在在問你的報表是怎樣做出來的!?不懂了嗎!?公司出糧給你、你又懂收﹗」
在我暴走之前,我心裡思量:今天剛好是月頭的第一日,上個月的糧發了。
錢收到手,我火速暴走﹗
剎那間,我記起我以前同房的一招。
我雙手翻倒桌子、褲子一脫,亮出三隻忿怒鳥,大聲吼道:「老—子—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