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來生,願你是張椅子,帶著那麼多的「願意」擁抱自己的脆弱 如果有來生,願我是件瓷器,承著那麼多的「博弈」守望自己的風雅
「好時光」是一間每天晚上八點開門的書店咖啡,它的前身是一間索然無味的出版社,專出生態自然、地理人文的叢書。它的索然無味是因為念舊,它放棄信息時代的該有的喧囂,眷戀在油墨溶於紙張的混濁味,它不以為這是種清高的執念,它醉心於被時代拋棄的感受,煮著無所謂好喝的黑咖啡,在永遠濕漉的華北城裡孤芳自賞。所以來這裡的會是怎麼樣的人?
可能例如我,林非,一個城市女孩。
至於為什麼每晚八點才開門,老闆凡哥說因為八點紛沓的人群逐漸回到家,鑽進手機、電腦、電視的頻幕藍海裡泅泳,這樣「好時光」才真的有「好時光」。
那一天晚上九點,風鈴順著門被輕輕推開,發出幾聲清脆的銀鈴聲,這是讓凡哥感覺到煩的信號。金寶靈敏的起身,從吧檯上跳了下來。喔!對了,這裡進門後不會有招呼聲,只有一隻金黃色的小貓,會慵懶的走過來審視你。審視你作為人類的徒勞無功。
我第一回踏入好時光,第一次遇見凡哥,是在我參加完我高中初戀的葬禮,煩躁不堪,憂鬱不止,想跟人說點什麼,翻開手機的通訊錄,卻發現每個名字在這瞬間都令我感到疲憊。我隨意的轉進在租屋處附近的某個巷口,看見連招牌都亮很隱晦的「好時光」,心裡覺得特別諷刺。一進門,不知道是不是我從陰陽接界的殯儀館回來,還是我天生悲觀的氣質無所遁形,金寶拱起牠的小身,黃毛尾巴炸裂,兩耳向後開展呈現飛機的樣子,這引起了凡哥的注意。
凡哥,俐落的平頭,黝黑的皮膚,穿著一件敞開的藍格子襯衫,裡頭露出白色汗衫,
,一條及膝的工作褲還沾染咖啡的印漬。他看起來冰冷、精準、然後生無可戀。
我眼前遞來一杯了無新意的黑咖啡,還附帶了一句:「妳不乾淨,所以金寶對妳兇。」
我搖著頭笑了笑,覺得此話極好,便回問凡哥說:「你人生最想做的,是在這莫名其妙的店裡煮咖啡嗎?」
「不是,我想做一張椅子。」
我接下了這個可能演變成存在主義的話題,說:「為什麼不想作風或樹呢?」
我們都知道有那麼一首詩: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站成永恆。沒有悲歡的姿勢,一半在塵土裡安詳,一半在風裡飛揚;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從不依靠,從不尋找。如果有來生,要化成一陣風,一瞬間也能成為永恆。沒有善感的情懷,沒有多情的眼睛。一半在雨裡灑脫,一半在春光裡旅行......從不思念,從不愛戀
「樹,太過孤傲 ; 風,太過自由」凡哥面無表情地回答。他接著說:「椅子擁有一種擁抱脆弱的力量,它願意承受未知的重量,不求回報,不怕離別,它如何願意帶著這麼多的願意?」
「願意,是一種無人能及的能力」
我什麼困惑、悲傷、理解的表情也沒做,也沒有到嘴邊又吞回去話語,就是偏著頭,兩行小眼淚安靜又脆弱的如涓涓細流。
我拿起手提包,放了錢在桌上,轉身離開咖啡廳,空氣只剩下我的高跟鞋還有風鈴在吵鬧。
三個月後,我從北京回來,寄了一張照片給到好時光給凡哥,照片裡是一個出處不明、不知真贗的白瓷。
上頭寫道:「我想作一件瓷器,因為樹,太過孤傲 ; 風,太過自由 ; 椅子太過博愛。而瓷器,燦爛如煙花,不論真偽,它的生命可以短過一分鐘,也可以長於幾世紀,但它如何孤注一擲的博賭它的美麗,它如何孤注一擲的還活得那麼優雅與自我。」
如果有來生,在你的好時光裡,想成為什麼?可能是這樣的自然傾瀉的命題,開啟我與好時光、與凡哥的緣分。但是一場葬禮後,一場對話後,我總算不再以為,緣起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