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紀漸長,我與家人的相聚時光愈來愈少。但每逢聚會,還是可以聽到伯伯與姑姑們爽朗的笑聲,談論著小時候的趣事,好像每一年都不會膩一樣。
或許,這是沒有手足的我無法體會的親情吧。
最近搬回家裡住,與爸爸交談的時光變多,我慢慢發現一件事:
這些故事雖然不會變,但人的記憶力會,記錄下這些事情的人也會。
如果沒有人記錄下來,那它們都只會是我印象裡模糊的一塊,成為家族遺失的角落。
也於是,我決定有時間就寫一些下來,特別是姑姑伯伯的童年故事,有趣的、說起來會讓人在笑聲中懷念的那種。
今天的第一則,便是「
貼著OK繃的絲瓜藤」,主角是我的三伯父。
三伯父是個調皮活潑的人,即便到了現在,我們只能從他眼角的皺紋看出他逼近七旬的高齡。
其餘的一切,都讓人感覺到他的年輕與活力--包含他層出不窮的鬼點子。
聽說某一年的萬聖節,他看到伯母在家苦等一晚都沒有小孩來敲門要糖果,便拎著高爾夫球袋說要出去打球,從後車庫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然後隔不到五分鐘,門鈴便突然響起,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
伯母滿懷欣喜地打開門,然後又無情地「碰」一聲關了回去。
「
Trick or Treat~~?」
站在門口的小孩有點年紀,拎著一個有點大的袋子,開心地說著。
那人正是不久前從後門離開的三伯父。
他繞了院子一圈,跑到了前面來敲敲門。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貼心、幽默、童心未泯,卻又總是無俚頭得令人哭笑不得。
至於那個「
貼OK繃的絲瓜藤」,據說是發生在民國五十多年的某個夏天,當我們家還住在高雄的時候。
... ...
在那個日氏的老房子裡,我們的後院種滿了各種瓜果。
直到我出生、懂事的時候,我還有印象吃過家裡的龍眼,還有不知道哪裡摘下來的椰子,基本上就是一個小果園。
但某一天,正當阿嬤要去採收絲瓜來做飯時,她發現整片死光光了--就算沒有,也奄奄一息了。
奇怪的是,藤蔓上還貼著OK繃。
這還真是愈想愈不對勁。很明顯是有人作賊心虛,但又笨得有點可愛。
想想家裡面的七個兄弟姊妹,一一作刪去法之後,她得到了一個再合理也不過的答案。
「
阿官仔,
哩來!」
眼看事跡敗露,三伯父只得鬼鬼祟祟地踱步過來。
在那個跳高還不流行背滾式的年代,沒有經過訓練的三伯父,據說用「剪刀腳」就可以跳到160公分。
他不是打著棒球,就是在前往籃球場的路上,活脫脫就是一個運動健將。
同時,毫不易外地,他也是家裡最皮的那個。只要有被打屁股的機會,就絕對少不了他的份。
聰明的他,總是努力遊走在玩樂與挨罵的邊界,巧妙拿捏著精密的平衡,並享受著死裡逃生的刺激與快感。
但這次似乎真的有點不太妙。
「媽,歹勢啦,我... ... 就是在玩的時候,不小心拿木刀... ... 打斷了。」
嗯,所以?
「但我就想說啊,幫它們『
ㄍㄡˊ』起來... ... 傷口就會好... ... 好起來!」
喔,難怪我的兩個堂哥,後來一個作了醫生,另一個入選划船校隊,這個是錯不了的基因。
「而... ... 而且,我還有幫它們點紅藥水喔!」
「
先消毒再貼起來~」
阿嬤仔細一看,唉呦,果然還有真的有變色呢。
既使她不識字,沒讀過生物,這點常識她還是可以的。
真不愧是玩到受傷跌倒,天天要進保健室的常客,生活智慧王!
但那個夜晚,我們的生活智慧王過得不太好。
挽救不了絲瓜的他,也挽救不了自己的命運,還成為了逢年過節家裡必講的笑話。
不過我始終相信,當年的他是真的有心想要為他們包紮的。
只是方法不太對而已。
真是可惜了。
... ...
我小時候是有接觸過「紅藥水」。
在那個生理食鹽水還不流行的年代,印象中急救箱有五顏六色的罐裝藥水,有紅的、黃的、白的,還有至今仍不退流行的優碘等等。
要輪流點過一次,再擦乾,才算消毒完成。
傷口就很慘了,尤其是那個白色瓶身的特別痛,還會冒泡泡。每當媽媽拿起那罐時,我就知道我要倒大楣了。
那是一種超越生死的痛。
這個故事雖然很有年代感,但出現的主角,像是紅藥水、OK繃、後院的絲瓜等等,都是伯伯跟姑姑的童年記憶。
也由於不是「我的」童年,排行最小的我爸甚至可能還沒出生,所以也可能傳抄錯誤,像是OK繃可能是紗布,或是繃帶等等。
畢竟那個年代就算有OK繃,也不太可能會出現在我們這樣的平凡家庭。
那如果真的是用了OK繃的話呢?
也無妨,只是我們就可以推測,那一晚,我們的運動健將aka生活智慧王,三伯父的命運會有多悲催了。
這是一個關於意外闖禍但欲蓋彌彰的故事,也是一個常常進保健室,生物卻沒學好的調皮孩子的人生經歷。
而直到今日,他依然保有那份天真,開心地渡過每一天。
(封面圖片取自
17itaiwan,我們下期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