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揮去,霧裡,哀嚎破空而來,點點血滴飛濺起來,打在臉上,竟冰冷猶若雨水。持劍的手微微顫動,眼前盡是熟悉的臉孔,卻被劍痕切分得支離破碎,臉孔上的神情,或悲痛、或不解、或遺憾,男女老幼,有如一幅地獄血繪。
他手指一鬆,劍柄就從指間滑落,眼淚,也無聲淌落。
剎時間,一股洪流從頭頂而降,刺骨冰寒的冷水湧入口鼻,他這才從那噩夢中驚醒過來。他勉強睜開雙眼,入眼的是濃重的黑暗,僅有一盞稀微的燈火,一名高大的青衣男人濃眉怒目,扔去手中已經被一傾而盡的空木桶,轉頭向身畔的人說道:
「大人,這廝醒了。」
他微瞇雙眼,這時才藉著燈光勉強看清來人。兩名身材高大的青衣捕快,腰間佩刀,目光裡透著精悍,而夾在兩人之間的,卻是一名帶著面具的黑袍矮子,相比兩人矮了不只一截,但見那兩人對他謙恭有禮,看來地位還在兩名捕快之上。那矮子臉上的面具作工精緻,似是由白銀所制,但是眼窩處卻嵌著兩枚又細又長的紅玉,看起來不像是人臉,倒有幾分蛇虺神韻。
「你就是,在京城裡桐油胡同乞討營生的酒徒嗎?」
那矮子開了口,卻刺耳得有如一面破鑼,聲音又尖又高,十分擾人。酒徒從未聽過這種詭異的聲音,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沒有答話。
「大人問話,你這乞丐膽敢無禮!」
適才潑水的捕快見到眼前又髒又臭的乞丐,心中早已有氣,見酒徒沒有答話,更是決定出手教訓,右手從背後拉出一截短鞭,刷地直抽向酒徒臉上。
那捕快本擬這鞭一抽,肯定將酒徒打得鼻青臉腫,說不定還得掉下幾顆牙來。但酒徒卻早已從身旁摸到了隨手的鐵杖,在黑暗中,杖頭看似不經意地一撥一帶,這響亮的一鞭就打在了身旁的稻草堆上,頓時稻桿沖天四濺,嘩啦嘩啦有如雪片。
出手的捕快有幾分錯愕,沒想到自己當差多年,這原應十拿九穩的一鞭竟會失手,本還想再揮鞭,但身子卻突地騰空飛起,頓時天旋地轉,重重摔在地面上。那捕快只覺得渾身疼痛欲裂,抬起眼來,自己竟然被狠狠摔出了柴房外幾近丈許。
「別丟人了,帶他出去。」
出手的竟是那名黑袍矮子,只見他從寬大的黑袍中伸出一條細瘦的手臂,隨手一揮,就將身材高大的捕快給摔了出去。只見他出聲斥責,另一名捕快趕緊連連作揖,拉著被摔得鼻青臉腫的同僚退了出去。
「小輩沒見過世面,倒是讓尊駕見笑了。」
黑袍矮子把油燈掛上柴房樑上半截凸出的鐵釘,朦朧間照著房內雜亂的稻草與柴薪,酒徒身著一件破舊汙衣,手中撐起鐵杖坐起,眼裡看似漫不經心,心中卻升起了幾分戒備。
「咱倆親近親近,聊一聊吧。我有幾件事,倒想請教。」
黑袍矮子學著酒徒,席地而坐。
「桐油胡同的酒徒。」